子车谒失笑,但没有反驳,顺着他说:“这么坏。”
施怀说:“但我每天都还练剑,他们都佩服我了。”
子车谒便在他头上揉了一揉,说:“这么坏。”
施怀没有一天睡过好觉,又兼夜里赶路,早困得不行了,全凭一口气撑着。现在被子车谒哄舒服了,又被摸了头顶,当下困得连打呵欠。子车谒说:“去睡吧,可怜见的。”
施怀却摇摇头,说道:“我一个月没见师哥了。”言下之意是舍不得睡过去。子车谒更好笑了,说:“我又不会跑了,又不会插翅膀飞了。等你醒来,照样能见得到我。”
施怀不答,说:“这一个月,师哥有好好擦药吧。”子车谒笑道:“是我想站起来,我当然好好擦药了。”
施怀更加放心,呵欠连天。子车谒说:“回你房里,师哥陪你睡,好吧。要是师父来了,我就把你叫起来,不然他又要骂人。”
施怀这才点了头,拐到子车谒身后,推着他的轮椅,往自己房间走去。
这正是进子车谒房里打探的好时机。东风心里暗喜,跳上屋檐,趴在屋脊之后。看他俩走进厢房、关上门,立时翻到院中,闪身进到子车谒房中。
他对子车谒的习惯一清二楚。习惯是最变不了的东西,不管过上多少年,子车谒房间都是这样干净整齐。棉被叠在床头,一水素衣叠在柜里。
之前施怀说,纸笺是在桌上看到的。所以东风不去翻别的地方,径直走向书桌。桌上一干二净,只有孤零零一支笔,挂在笔架上。
过了一个月,那张纸笺当然不会在原来的地方。东风暗笑自己傻,抽出桌下一个大箱,在里面翻找起来。
这是放信放纸的地方。子车谒收到别人书信,又或者自己写了什么东西,暂不要扔掉,又不方便堆在桌上的,都会放在箱子里面,拿一方青玉大镇纸压着。
自从断了腿,江湖上群豪对子车谒面上尊敬,来往到底还是少了。以前结识的朋友也不再捎信过来,是以能放进箱子的东西越来越少。翻了几张,落款就早到了十月十一月。
东风提防着门外动静,一鼓作气往下翻。翻到最底下,甚至留有一些他自己和封情写来的旧信。其中有一张是,封情第一次出远门,去到江南一带,找人捎信回来。信中问二位师兄好,随信附上一盒蜜饯,送给大师哥子车谒,又附一方歙砚,送给二师哥东风。东风看得心中酸涩,暗想:“这封信也有我的一份。”从箱底抽出来,贴身放进内袋。
翻完了,施怀所讲的纸笺不见踪影,更没有找见别的奇怪书信。倘若施怀没有说谎,那末就是被子车谒扔掉了。东风把箱子推回原位,站在桌前沉吟,不知不觉把那支笔拿起来把玩。
摸到笔尖,他却觉得不太对劲。这支笔上没有墨痕,然而笔毫是湿透的。也就是讲,在施怀进来以前,子车谒大概在写东西。写完了,撤下别的东西,独留一支笔在桌面上晾着。
东风精神一振,心说:“我怎么没想到!”
子车谒有一张月牙凳,是别人送的。他嫌月牙凳不够端庄,从来不坐,后来也坐不了了。但是礼物不好乱丢,就拿来晾纸。
写画完什么东西,墨迹未干的时候,把纸铺在凳上晾着,桌上还能再写新的。东风把手伸到床下一摸,果然摸见那张月牙凳。想是子车谒听见施怀进门,才把凳子推到床下。
而那张月牙凳上,果真铺了一张纸。纸上说,今夜子时,请到练剑台下的小路一叙。记得避人。
第76章为我吹行云使西来(二十三)
见门内其他弟子,当然谈不上要“避人”。东风只觉得心里冷透了,想:“这是写给何有终的么?仅凭一张纸,又没有‘敬启’,未必就是何有终了。”转念又想:“师哥见谁,非得避开别人不可?”他隐隐已经觉得,就算师哥见的不是何有终,身上也有怕光的秘密。
东风有些歉疚,心说:“近也不去看个究竟,恐怕我一辈子难得安生了。万一师哥是好人,我这样猜忌,就是平白辱没他。若他是坏人,要对终南不利,我又岂能坐视不管呢?”打定主意看一眼就回,但愿等在家里的张老爷,不介意吃个凉掉的胡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