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摇摇头,说:“但是我想不明白,终南没有亏待你,你为什么要出卖‘天罗地网’,又为什么要杀了师弟。”
子车谒的唇角,不笑的时候也微微勾起,似喜非喜,似笑非笑,很叫人看不透。以前东风觉得,是松嘛,松风寒琴,听起来像高人隐士,合该是城府深、难捉摸的。现在却觉得他这副神态讨厌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要他别笑了。
子车谒靠上椅背,手指一下下敲响扶手,说:“你既然会猜,不如也猜猜这个。”
东风冷道:“猜不出。你妒忌封情?”
子车谒哼了一声,真正笑了一下,说:“我从来不妒忌别人。所以讲呢,你从悬崖上跳下去,但是好端端上来了,你就永远不懂我。”
东风说:“我是不懂,我不会杀我师弟。”子车谒笑吟吟的,指着自己脖颈说:“那你会杀你师哥么?”东风又冷道:“你莫要转开话题,你说,为什么要杀封情?”
子车谒幽幽长叹一声,向东风伸出手,说:“拉我一下。”
犹豫再三,东风还是走过去,抓着他的手掌。子车谒一借力,慢慢站起来,浑身抖如筛糠。东风说:“我早知道你能站了,不用特地给我看。”
子车谒放开他,重新坐回去:“当年的事情你都清楚,我的腿治了这么多年,一点起色都没有,反而越来越坏。一开始只是动不了,到后面,简直皮包骨头。虽然不说,但大家都知道,肯定治不好了。”
东风辩解说:“人人都在找药。”
话没说完,子车谒打断他,说:“你自己也清楚。”
东风闭上嘴。不说当年是怎么样的,这次他翻子车谒的箱子,看见他这一两年收的信和帖,的确没人再送药来。
子车谒又说:“这时候呢,有天何有终找见我,说,他有种续骨生肌的药膏,能让我站起来。我起初自然不信,他便给了我一小罐,叫我点在膝关。一涂上去,我觉得又热又痛,我已经多少年没有知觉了,立刻知道痛是好的。用了一个月,手按在腿上,也隐隐能感觉到了,只是还是动不了。这时候药膏也用完了。”
东风愕然道:“我从不知道有这件事。”子车谒嘲笑道:“你在山下,扬名立万呢。”又说:“我等了好几个月,何有终又来了。这次他讲,他这次讲,药膏要拿东西来换才行。一开始换了‘达摩剑法’,后来换了些别的,都是粗浅武功。”
的确是何有终的做派。东风沉默不语,子车谒又说:“最后他要天罗地网,我起初不情愿给的。我说,这是我们门派安身立命的东西,把它交给外人,就是欺师灭祖的事情。结果他凑到我耳朵旁边,和我说了一句话。”
东风问:“什么话?”子车谒朝他勾勾手指,说:“你过来听。”
他只得俯下身,凑在子车谒嘴唇旁边。子车谒笑道:“你这个皱眉头的神情,和我当时一模一样。”
东风说:“快讲。”子车谒才说道:“他说,其实他早就拿到‘天罗地网’了,给他秘籍的人,换了一个掌门的位置。这个人正是我们师父。”
东风好像被烫到,立马直起腰来。子车谒咯咯笑出声,说:“我当时也是这个样子。”
东风叱道:“不要再说我像你了。”子车谒微笑不答。东风说:“你们做龌龊事情,为什么还要杀封情?”
子车谒说:“万一封情和我们一样呢?”东风瞪大双眼,怒视着他。
笑了好一阵,子车谒才说:“又过了一些年,我们要对掌门动手了。当时我想,可以叫可以叫封情帮一些忙。毕竟我双腿断了,师父自己布置太多,难免引人注意。我觉得,封情最听我话,而且他父亲当上掌门,对他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我把前因后果讲给他听,没想到他气得要命,反过来问我,为什么做得出来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还说要讲给你听,他拦不住我们,你一定有办法。”
这话好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东风遍体生寒,心湖结冰,又冷又清明。许多往事相连起来,在脑海中慢慢铺陈,展开。他嗓子发紧一口唾沫都难咽,颤声问:“你看见封情私底下找我,当夜就叫人把他杀了,是么?”
子车谒点点头不答,东风说:“事到如今,你知不知道,他找我是为了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