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到深夜,营房里两名大夫都睡熟了,呼噜震天。桌上点的一盏油灯,没有人管,灯油渐渐烧尽。只听“噗”一声轻响,屋里转暗。
一阵滴滴答答水声,窗纸被人整张打湿,撕开一个尺余宽的大洞。有个上身长、下身短,仿佛马猴的人影,动作灵活至极,绕开稀疏窗棂,从洞里钻了进来。
进到屋里,他摸出一柄匕首,绕开大夫睡的两张矮榻,径直朝架床走去。厚被子鼓鼓囊囊的,被底的人伸出手脚,在夜里只有一个模糊轮廓。何有终不假思索,飞快跳上床沿,朝那人心口一刀刺下。
第151章相见时难别亦难(六)
匕首好像刺进一团棉花,不单没有血,也没有刺开皮肉的轻震。但被子旁边露出来的,分明就是人手人脚形状。
就算东风看穿他们计划,又是从哪里找来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偶?而且要在两个大夫眼皮底下,把张鬼方偷梁换柱,带到外面去,任他轻功再好也不可能。
何有终踩在床头,借着月色一看,被子里的人似乎微微一动。
他作为陈否唯一的死士、最可信赖的杀手,出生入死多年,武功从弱到强,对危险尤其机敏。此时想也不想,抓住刀柄一抽,转身便跑。
然而匕首卡在床板里面,一时竟没能抽出来。何有终干脆丢了刀柄,高高跃起,恰好躲开横扫下盘的一剑。
东风从被子上端跳出来,张鬼方则从下端钻出来,抓住掉在旁边的机关假手。不须下令,一刀一剑同时向何有终挥去。
原来枕头上是个学针灸用的木人头,东风蜷在床侧,伸一只手,另一只手用张鬼方的假手替代,盖半边被子,夜里看不出来。
张鬼方则缩在床尾,露出两只脚。乍看之下,就像一个人“大”字睡着。
陈否只当张鬼方是个粗鲁蕃人,棋不会下,谜不会解,千算万算,没算到张鬼方装昏骗她。何有终更是托大,这才着了他们的道。
三人悄然对了数招,何有终瞅准一个破绽,弓身逃出窗外。东风和张鬼方削断门闩,一前一后追了出去。那两个大夫毫无察觉,鼾声都从未停过。
奔过议事堂前,东风与何有终相距不过一丈,偶尔还能交手,张鬼方却力有不逮,落在后面。
东风灵机一动,吹响口哨。暗云身上的绳索早先断了,听见哨声,朝他们的方向全力跑来。守卫亲兵见这马一直拴在议事堂,满以为是将军坐骑,大呼小叫地想要抓暗云的绳子。然而暗云岂是等闲之马?纵身一跃,跳过堂后一丛山茶花,稳稳落到地上。
张鬼方半个月没见过暗云,看见一匹黑马,居然一点儿也不怀疑,笑道:“暗云,你怎么变成这样?”飞身骑上马背。
何有终轻功再快,时间长了,终究比不过万里挑一的千里马暗云。三人跑到校场旁边,视线陡然开阔。何有终心道:“要是往营房那边跑,说不定会被东风看出娘的住处。要是留在场上,迟早要被暗云追上。”干脆越过校场,跳出围墙。
东风穷追不舍,张鬼方则绕了远路,从人少的偏门策马出去。
三人一马出了常山城,你追我赶,跑了二十余里,背后忽然一亮。东风回头看去,只见天上炸开一朵烟花,营房方位灯火大盛。隔了这么远,也隐隐听得见喧闹之声。何有终脚步慢下来,突然哈哈大笑,说道:“还好老子急中生智。”
东风一惊:“什么意思?”
何有终得意道:“看见那边火光了么?我娘和郭将军说了,你们两个准备叛逃。叫郭将军布了兵力,抓你们武林盟的人。”
东风不响,何有终笑道:“我就想呢,要是杀不掉张鬼方,我就把你们两个引开。不然我跑个什么劲,难不成我害怕你俩?”
说话之间,张鬼方骑马赶上。见他们两个站着不动,不由分说,一刀劈向何有终。何有终就地滚开,叫道:“大势已去,大势已去!缠着我做什么,我娘要做盟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