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说完,华瑶笑了:“芙蓉楼阁风景秀丽,怎么也算不上寒舍吧。”
今夜的接风宴上,除了陆征及其妻子,还有别的官员在场。华瑶一开口就落了陆征的面子,陆征仍是不急不躁的:“下官口笨舌拙,还请殿下恕罪。”
“何罪之有?”华瑶抿了一小口酒,“本宫见你出城远迎,礼数周全,态度恭敬,必是品行端正之人。”
她指尖抵着酒杯:“既然如此,本宫与你说两句实话,也不妨事。”
陆征赔了一个笑。他喝完了杯中酒水,双掌交叠,向华瑶行礼:“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华瑶冷漠道:“那便不讲了吧。”
陆征的笑容一凝,嘴里冷飕飕的。他抬手扶额,给自己的下属递了个眼色。
那下属也在巡检司任职,年纪轻轻,天不怕地不怕,直接开口道:“殿下,您是圣上亲封的凉州监军,您在岱州耽搁太久,恐怕会有麻烦!岱州杂务繁多,贼寇诡计多端,殿下要是劳累过度,臣等难辞其咎!”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完的。
华瑶被他吵得心烦,杜兰泽就在此时发话:“殿下是凉州监军,自然看重凉州的漕运。如今,盗匪占据了岱江沿岸,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若不尽早拔除,将来酿成大祸,阻断漕运,危害社稷,敢问阁下,是否担当得起?”
那官员区区一介九品芝麻官,官职还是家里捐钱
买来的,先前讲出口的那些话,不过是他事先背好的稿子,再经杜兰泽这么一问,他立刻现了原形,似笑非笑地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您搁这儿发什么火啊,说到底,不就是丰汤县遭了贼吗?你非要让咱们巩城巡检司发兵,万一吃了败仗,担责的就是咱们自个儿啊!”
“放肆!”陆征一声怒吼,站起身来,连连赔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杜兰泽打断了他的话:“陆大人,何罪之有呢?您为殿下准备美酒佳肴,光是接风宴,耗费了至少一百枚银元。《大梁律》规定,官员每一次设宴,开销不得超过四十银元,您超支两倍有余,可见心意至诚。巩城距离西江、岱江渡口最近,哪怕贼寇在岱州烧杀劫掠,焚毁栈道驿馆,侵占官粮民田,您始终静观其变,以静制动,可见深谋远虑。”
陆征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刻伏跪在地,哀嚎道:“殿下!”
华瑶却问:“本宫来巩城之前,正准备给御史写信,陆大人,你说,那几封信,该不该写?”
华瑶话中所说的“御史”,正是监察御史,负责纠察全省各部的官员。
陆征跪得端正,硬着头皮说:“下官任职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从未犯过错。”
华瑶吃了一口鱼肉,才说:“那我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吧,今天这顿饭,究竟是谁出的钱?”
陆征道:“是、是……”
他的妻子忙说:“是妾身从娘家带来的体己钱!”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望着华瑶,眼里泪光盈盈:“妾身晓得,公主是金枝玉叶,贵不可言。况且妾身也从京城来了岱州,对殿下又敬爱,又尊崇,这便拿了体己钱,吩咐丈夫摆了宴席。妾身要是惹怒了殿下,那全是妾身的过错,只求殿下责罚,妾身恭领。”
华瑶心道,不错,果然是京城贵女,反应如此迅捷。
芙蓉阁楼三面环水,水上漂着几艘轻舟,舟中悬灯结彩,还有伶人吹箫弹琴,奏乐唱曲。
乐声幽幽,花香阵阵,杜兰泽站了起来,走到了陆征面前:“陆大人和陆夫人一腔赤诚,殿下并不是要责怪你们,反倒还想替你们二位考虑。”
她提起裙摆,缓缓蹲下来,平视着陆征:“陆大人,请您听我一言。”
陆征咽下一口唾沫:“请说。”
杜兰泽笑问:“您见过羯人吗?”
赤羯国位于凉州北部,赤羯人就被称为“羯人”。
羯人骁勇善战,有胆有识,人人都能弯弓射箭,骑马挥刀,无论男女老少,全民皆兵,十分擅长行军作战。
昭宁四年以来,羯人和凉州军队交战几十次,迄今为止,他们仍有二十多万铁骑,徘徊于凉州边境。
陆征低头,答道:“羯人……不会来岱州。”
杜兰泽却说:“三虎寨内部,还有不少羯人,羯人数量之多,远超官府此前的预计。倘若您置之不理,日后一旦问责,便是通敌叛国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