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美人、军功,如果没有沐九如,哪怕他不曾种下同心蛊,都不会在世上多苟活一日,更遑论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蔺南星冷声道:“不可能,臣这辈子都不可能背叛他,若是夫郎身死,臣立刻自尽。”
同心蛊的事,知情者极少,哪怕是多贤他也不曾告知。
毕竟蛊虫可种便可解,甚至蛊术出神入化的人还能改变已种下的蛊虫性质,让爱侣反目,让仇者相爱。
因此哪怕把同心蛊的事情告诉了景裕,也不过是横生枝节,不如直接表明死志,算是一点点的威胁。
虽然也是在陈述事实。
景裕的额角也跳了两下,手里的串珠被握得“吱嘎”作响,语气倒是还算平和,只是调子有些飘忽:“好个生随死殉的忠仆……好的很啊,朕倒是想知道,沐凤止为你做了什么,能让你这般忠心?”
他看着蔺南星,探究道:“朕查过,他在沐宅里不过就是个无人问津的病秧子,你刚入沐家时甚至差点让人打死,之后那些年,你也因为他身体不佳,护不住你而常受到其他奴婢的苛难,常吃苦头,你的月例从未涨过,在沐家奴婢里的地位他也从不为你争取。”
“你入宫后更是只见过他一面,却为他出生入死,筹谋六年……”景裕握着珠串的手越收越紧,脸上却勾起笑容,道:“想必你们是早有私情了罢?有副好皮囊可真是得天独厚的优势,翘翘屁股,勾勾手指,便能让狗死心塌地……”
蔺南星嘴唇微动,像是说了句什么,景裕道:“大声说话。”
蔺南星咽下已冒出一半的粗话,皱眉道:“陛下,臣与内子在大婚之前清清白白……”他搁楞了下,连忙正色补充道,“只有纯粹的主仆之情,并无儿女私情。”
他沉沉出了口气,躬身抱拳,道:“请陛下明察秋毫,非礼勿言。”
景裕脸上的笑容一滞:“不可能……他什么好处都给不了你,你怎么可能为他卖命十年,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他踹了一脚牢门,把锁链踩得“哐啷”作响,压着恨意道,“回答朕,他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有什么是朕这天下共主都给不了的?!”
景裕自从成为天子之后,确实从来都没有亏待过蔺南星。
可人与人的感情,又如何能用价值来计算。
更何况沐九如曾经给过蔺南星的不知凡几,沐九如手里哪怕还有一分富余,就会把这一分全都给他这个奴婢。
往昔沐家小院,沐九如常年卧病在床,足不出户,只要蔺南星不向沐九如告状,沐九如自然不会知道他受过什么委屈。
而蔺南星也从不会用那些来扰少爷心忧病重。
分例、地位这些,沐九如与世无争,更是从不关心。
蔺南星的月钱是少,可沐九如的月钱花不完,就全打赏给了他,若不是蔺南星花钱大手大脚,攒下在京城买栋宅子的钱,都不是没有可能。
地位就更不用说了,沐九如一直是想给他赎身的,也早就和他说过,只要少爷病死,就会放他回归良籍,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那么南星在沐宅到底混到什么高度,就毫无必要去争取了。
在沐九如看来,他是迟早要成为良人的。
他的少爷从来没把他当成一个从里到外都低贱的奴婢来看待过。
甚至现在想来,沐九如的允诺还天真得有些可爱。
还好蔺南星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不然光是放归良籍的条件,都可能会勾得奴婢起了杀心,也难怪沐九如曾经被恶奴欺辱。
他的少爷,他的内人,就是千好万好,世无其二的良人。
甚至重逢的那夜,沐九如也排除其他人,选择了他这个已经成为阉人的奴婢。
之后还因为对他的亏欠,对他的难辞其咎而愿意以身相许。
沐九如早在不知不觉间,就把他当成了一个平等的良民来对待。
……这些都是景裕不曾给到过他的。
景裕也永远不可能给一个奴婢这些。
而蔺南星也不需要除了沐九如以外的第二个主子。
沐九如从贵人的高坛上俯身而下,走到他的身前,直起他的膝盖,摆正他的脊梁,将他也托上云端,不是为了让他再俸别人为主,再做回一个奴婢的。
蔺南星道:“十数年的相处,并非钱权所能衡量,沐九如对臣有再造之恩,他对臣做的,不比臣对他做的少,况且……”他的声音柔和了些许,“祜之如今已是我的内子,哪怕他什么都不给我,我也对他忠贞不渝,生死不离。”
景裕愣了愣,道:“十数年……”他低低地喃喃,“就因为朕晚做了你的主子……你就认定了他,可朕……”
可他十八年前还尚在襁褓,又要如何才能成为先遇到蔺南星的那人。
景裕的眼眶红了一点,肩膀颤抖了两下,带动手里的珠串发出一声轻响。
他似被惊醒了一般,脸上的脆弱骤然一收,露出乖僻的冷笑,道:“呵,不论卿如何对他死心塌地,这天下还是朕说了算,沐凤止既然自己送上门来,朕自然要好好招待他。”
他站起身来,拂了拂袖摆,居高临下道:“希望蔺卿早日想通,愿意给他个痛快,不然朕不介意让他多受些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