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鱼跃龙门,蝉蜕蛇解。
蔺南星在这一刻,彻底褪去为奴为婢的过往,成为了因不世之功,而离开内廷,走上朝堂的第一人。
他踏上分隔文武官员的甬道,一路走到殿堂前方,天子跟前,接受拜将与封赏。
擢升的旨意足有千字,写得文采飞扬,秦屹知缓缓念完,嗓音已有些干涩,紧接着便是天子赞言,赐服加官。
二品武官的盛装由几名宫人端上殿堂,这等粗活本只须五品以上内侍来做即可,但蔺南星一看,端着小案的竟也全是些熟悉的面孔。
逢力身着蟒袍走在最前,头戴三山帽,嘴上不便说话,就只是背对天子,向老上司挤眉弄眼。
逢会走在稍后,一样是华冠丽服。
在司礼监浸淫数年,让他积威越发深重,哪怕做着伺候人的事,也不显卑微,此刻他一张素淡的脸上挂着温润的浅笑,向着他的老上峰点头致意。
之后便是逢雪、多金等人,各个也都是眉飞色舞,喜笑盈腮。
蔺南星的心头不由晃荡,难得宽和了颜色,也回了几人一个神采飞扬的笑容。
着衣之礼则是由秦屹知为天子代劳。
御前中贵秦公公走下高台,将云展搢于腰间,展开一件又一件工艺繁复、天机云锦的礼服,为蔺南星层层穿上。
蔺南星低头,隐约能看到三山帽下,秦屹知眼底青黑,面色苍白,一边耳垂上落了个耳铛,但伤口似乎收的不好,让他的耳垂红肿得惊人。
秦屹知将最后一件七章縲裳套上蔺南星的肩头,温声道:“恭喜蔺将军。”
蔺南星道:“多谢秦公公。”
曾经风光无限的金科状元,如今成了阉宦,曾经的卑如蝼蚁的宦官,却成了战功赫赫的将军。
一对一答间,恍若隔世。
景裕最后亲自从高堂走下,为蔺南星佩戴鷩冕。
加官进爵向来无需天子本人操持,然而景裕有心给蔺南星抬脸,也无人会去扫兴地阻拦。
天子举起八旒冠冕,蔺南星立即单膝跪地,奉上项顶。
景裕郑重地在蔺南星头顶扣下冠带,拨起冕旒,又塞上珫耳。
蔺南星为景裕打点过无数次的衣着和冠冕,却是头一回体会到景裕屈尊纡贵的伺候。
少年天子的动作不算细致温柔,毕竟景裕本身也不是那样的性子,一个对自己都没有几分耐心的人,也很难对他人有多少好脸色。
但景裕依然尽周尽详地将蔺南星的冠冕收齐,让这份荣耀稳稳当当地落在蔺南星的头顶。
景裕道:“蔺卿,起身吧。”
蔺南星道:“谢陛下!”便在景裕的身前缓缓起立,直到挺直腰杆,视线微垂。
景裕也微微抬眸看向蔺南星,随后淡淡一笑,转身走上高位,坐回龙椅。
自清凉宫一见之后,景裕放了蔺南星与沐九如离宫回府,也不遗余力地落实蔺南星的封赏与职务。
可岑家翻案之事,景裕却是再也没有提起,蔺南星便也不会去追问。
能够堂堂正正地携家眷立足于世,已是蔺南星梦寐以求的生活了,他不会再贪心地索取更多。
之后君臣两人又单独会面了好些次,却再未推心置腹过。
景裕不会再次醉酒失态,吐露真情,而蔺南星也不会再以下犯上,拿兄长自居。
两人的关系好像回到了蔺南星还是景裕大伴的时候,又似乎不太一样了,像是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
也许是默契,也许是信任,又或是无法割舍的过往带来的牵绊。
蔺南星受完封赏,已是一身的祭祀礼服,八章纹样在衣袍上瑰玮赫奕。
今日并无祭典,文武百官穿着的都是普通朝服,更衬得唯一华冠丽服的蔺南星带金佩紫,夭矫不群。
文武百官纷纷恭喜道贺,蔺南星连声回着同喜,走向了武将站队中给他预留的空位。
正好在耿统和岳秋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