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沐九如一人喝了一碗多,四肢百骸都被汤头煨得暖热了起来。
等用完了药膳,蔺南星便伺候主子清口束发,又给沐九如读了会儿游记上的内容,省的主子亲自看书累着眼睛。
他的音色虽不浑厚,却也清越温润,戛玉鸣金一般洋洋盈耳。
吴地的小桥流水,乌篷摇曳便在丽藻春葩之中,画轴一般款款铺开。
——那是沐九如将要去的地方,也是蔺南星终会追随过去的地方。
直到日头渐浓,蔺南星才慢慢地收了声。
他合上书册,依依不舍地道:“少爷,我今日与耿将军有约,要去他府第里议事,现在得出门了。”
昨日沐九如睡前,蔺南星提过一嘴此事,沐九如点点头笑道:“蔺督公快去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耿将军的府第就在我这儿的对门。”蔺南星走到妆奁前面,对着镜子戴上纱帽,回头道:“我去与个侍郎递交了蔺广的敛财证据,再说上几句话,处理完就回来,应当用不了一个时辰。”
蔺南星不常与沐九如说朝堂宫闱里的事情,也不会刻意避讳不谈。
两个月下来,沐九如模模糊糊的,也知道了一些蔺南星的处境和敌手。
他听闻蔺南星要去做些危险的事情,眉头轻拧,叮嘱道:“……切记行事小心一些,慢去慢回,莫要急匆匆地落了什么把柄在人家那边。”
“是,少爷放心,南星会小心谨慎,不让他人得了空子的。”蔺南星笑着应了。
他将自己的衣着收拾整齐,半蹲回沐九如的塌前,不太放心地再观察了一遍主子,低头检查了熏炉里的碳火和沐九如手背的温度。
沐九如垂眸望着面如冠玉,容姿俊朗的勤劳小郎君,他目光柔柔,笑道:“你过来些。”
蔺南星顺从地半站起身子,靠近了他的少爷。
沐九如抬手,抚上蔺南星领口,解了衣袍上的两粒口子。
他将领口翻开,露出小科绫罗花纹的内衬,把单边翻领折叠整齐。
沐九如笑道:“这样瞧着更风流俊逸一些。”
蔺南星的耳尖红了红,局促地道:“少爷,我就是个阉人。”
“嗯?阉人不能爱美了么?”沐九如抚了抚蔺南星的额发,怜惜地道:“这般好的身姿和样貌,合该打扮打扮,丰容靓饰,锦上添花。”
他拍了拍俏郎君的手臂,道:“快去吧,老爷。”
一声老爷实在折煞了蔺小郎君。
蔺南星脸色涨红,支支吾吾说了几句“少爷,莫要做弄我了”,逃也似的出了门,背影好不仓惶,惹得沐九如促狭轻笑,眼波流转。
那头蔺南星刚出屋子,多鱼便兢兢业业地从屋外进来了。
他勤快地接替了蔺老爷的工作,端茶倒水伺候起来。
春日宜喝椒枣茶,茶汤淡赤,以红枣与花椒为主料煎煮,伴以时令鲜花。
茶水喝起来香甜辛辣,回甘清香,饮用可抵御春寒,温暖四肢。
沐九如接过椒枣茶,饮下甜辣的茶汤,面上泛起了健康的嫣红。
他舒展肢体,长长地喟叹一声。
然后望向窗外。
蔺南星颀长的身影逐渐远去,于杏花春雨之中,隐没在月洞门后。
沐九如凝望着那处,红唇微抿,问道:“多鱼,我先前久居冷宫,对外界事情知之甚少,蔺公今日要见的耿将军,是在边塞和南夷打仗的那位耿信达将军吗?”
多鱼道:“回公子,是那位耿将军。太平十一年,我朝与南夷议和之后,耿将军因伤到了根本,再也上不了战场,便回京养老了。”
沐九如“唔”了一声,思量道:“蔺公去边关监军之后便是跟着这位耿将军的吧……这般大的秘事他也敢在耿将军的府第里谋划,他们两人看来……私交不错?”
多鱼抓了抓脑袋:“奴婢不怎么出府,具体情况也不知太多,但听多贤说起过,蔺公与耿家的关系极为亲厚,与耿老将军像是忘年交一般,耿小公子私底下还叫蔺公小叔叔呢。”
沐九如听见“小叔叔”三个字,“嘶”了一声。
他刚被救出宫那夜的记忆翻涌了上来。
当时蔺南星知道他要解情毒才能保命,想也不想,便推荐了对门年芳二八的耿小公子……
他家南星……便是这般当人小叔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