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前只听说过蔺南星在宫里的处境如何艰辛,敌手如何难缠。
这却是他第一次听闻蔺南星在与他分别的时光里,也有了可以性命相托的亲友。
虽是替人挨了一刀,但能得这样一位品行高洁、地位斐然的友人,也算是有失有得。
沐九如望着室外春景,心里暖融融得高兴,他展颜笑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之前就听说耿家的子弟通达赤诚,原来是家风如此。”
他笑容悠远,替蔺南星欣喜不已:“他有可以性命相托的友人,哪怕只是暗地里往来,也是人生难得的幸事,可……太好了……”
多鱼点点头,应道:“可不是么,能像耿将军一般知人善用,连咱们阉宦也不看低的,实在上世间罕有的大好人!毕竟监军只是个文职,哪怕蔺公当年想亲自上阵,耿将军若不应允,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御马监蔺太监了!”
沐九如一愣。
蔺南星……竟是亲自上了战场!
正如多鱼所说,监军是个文职,只须稳坐帐中,监管军情便可。
因此他之前哪怕知道蔺南星杀过夷贼,也只以为是边城危险,蔺南星是遇上了刺杀,或是偶尔撞到了南夷的小部队。
他万万没想过蔺南星会亲自入了阵中,被甲持兵,冲锋陷阵。
临军对阵何其危险,血肉之躯投于千军万马之中,不过沧海一粟,四面八方皆是敌手,身畔是枪林刀树,头顶是矢如雨下……
这得如何九死一生……
他的南星才能活了下来,回到京城?
沐九如握紧了手中瓷杯,音色微颤:“他,蔺公在边关时……都有什么境遇,之后做了哪些功绩,多鱼你可否同我说说?冷宫那处消息实在不通,我,我竟是一无所知……”
多鱼眼睛一亮,瞬间起了兴致,滔滔不绝起来:“那可就有的说了,太平十年,年关刚过,蔺公受安帝钦点付边监军……”
稚嫩柔润的声线如铃铛一般悠扬清越,缓缓诉说那段过往。
窗外忽闻高亢的鸟鸣,沐九如向空中看去。
飞隼乘风而起,惊掠白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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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噌——!”
横刀脱手飞起,划出一道绚烂弧线,插入黄土之中。
刀身颤动几下,稳稳立住。
蔺南星身着宝花纹半臂,气息微促,身上倒是没出什么汗水。
他轻抹单刀的银白刀身,淡淡道:“承让。”
第34章过往南星他就该是这样的,收复河山,……
耿统已然脱力,他抬袖擦去额头上的汗液,气喘吁吁地道:“多谢小叔叔赐教。”
两人身后传来掌声。
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男子拍着手走来,声如洪钟地纳威道:“好啊!蔺老弟,你这身功夫没有变差啊!”
蔺南星回头,微微一笑:“耿将军,你怎么亲自来了?”
他将单刀插回武器架,站着吹了会风,发散汗意,这才拿起褪下的外袍,重新套了起来。
耿信达走进演武场,毫无架子地与高大阉人勾肩搭背,哈哈笑道:“难得和你私下相聚,自然是要亲自走这一趟的,我这条老命当年多亏你才能保住,可不得好好招待招待!”
他与蔺南星在南夷战场上惺惺相惜、交情极深,回京以后却再不便明面上同御前中贵交好。
因此两家虽是对门的关系,却也足有大半年彼此不曾登门拜访,把酒言欢了。
耿信达如今不得动武,也就疏于运动,一身腱子肉成了肥膘,倒是显得眉目慈祥了许多。
蔺南星穿好衣衫,他对着昔日大帅心神弛懈,周身气息都温和疏懒了些许,但也没有表现得太过亲近。
他客客气气地道:“若非将军当年邀请咱家上阵杀敌,就没有咱家的今日。咱家本就欠将军一个人情,救命之事不必再挂怀。”
耿信达重重拍了两下蔺南星的后背,嚷嚷道:“嗐,说什么人情呢!”他想起那些峥嵘岁月,满肚子的怀念,“啧,那时候,你和老夫一道,迎着千军万马杀出那满是埋伏的不通谷,还有之后……”
老将军豪情万丈,眉飞色舞:“要不是你登上了城楼,给咱们打开城门,让将士们冲进那铁桶已般的冼城里面,哪还有后面什么开疆拓土,大胜夷贼的事儿!”
耿信达发出豪气干云的笑声:“嚯嚯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