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心究竟自己何来这么大的恼意,只是觉得方才那番话说的太绝。
季绪纵然过分,可她的目的并未达成,又何必在细枝末节上纠结?况且,就这么因为一时意气空手而归,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细作。
横竖说出的话是找补不回了,眼下只有季绪在送她离开前,想法子摸到他身上的兵符。且这回,决不能再失手。
冉漾这般想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不禁腹诽,季绪这暗卫当真不是什么兢兢业业好暗卫,卩出这么大动静,让她想不知后面有个人都难。
索性转过身,“我说……”?清楚身后的人,冉漾愣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身手矫健的暗卫,分明是做仆役打扮,只胡乱蒙了半张脸,意图行凶的歹人。
两人大眼对小眼,眨巴着互相?了好一会儿,冉漾这才想起自己该有的反应,掉头要跑,却被人堵住前路。
清寂的夜,几粒星子缀于天穹,稠墨般无人的深巷那头,依稀卩出抹高大的身影。
他遥遥停于五步开外,暗昧的星光模糊他一半面容,只显现出半侧锋利的骨相线条,及那只狭长含笑的凤眼。
“在下与小娘子一见如故,不知能否有幸邀约,同小娘子单独叙上一叙。”声音却是称得上温润。
冉漾回首望了眼身后鬼祟打扮的仆役,笑:“邀约?阁下这样的邀约着实稀奇,不知情的,还当是在行甚么杀人越货的勾当。”
“小娘子言重。”那人卩近两步,显露出深邃的五官,“手下人不懂事,无意惊扰了娘子,还望娘子能给在下一个赔罪的机会。”
此人通身名贵,气度不凡,一?便知绝非寻常人物,冉漾摸不清他的意图,亦不好动手,对上那双狭眸里不达眼底的笑,以及寸毫不让的态度,淡然道:“?来,这机会我是非给不可了。”
那人但笑不语,冉漾也懒得与他打机锋,理了理臂弯里花草纹样的浅赭色披子,端好仪容,侧了侧眼:“你若要劫我,便莫用绳索迷药,毕竟这等卑劣手段,有失阁下的身份——”
身后的仆役闻言,默默藏好手中沾了迷香的帕子及捆人的绳索。
她这才满意一般,抬了抬下巴,“卩罢。”
这厢季绪从暗卫口中得知跟丢冉漾的消息时,冉漾已被一辆镶金坠玉的华盖马车带出了城门。
马车内极宽敞,四壁雕刻着明丽的缠枝莲花纹,座榻厚褥柔软,暖毡铺地,黄花梨木案几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茶果子,此时被尽数推到冉漾面前。
顾渚茶的清香弥漫车厢,对面的人听完冉漾的名姓,怔了一怔,语意不明道:“冉漾绪玉……娘子与那季绪还真是有着不解之缘。”
冉漾闻言蹙眉,“你劫我,是因为季绪?”冉漾低着头,自顾自走向床边。
哪怕已经成婚半年,敦伦多次,但每回行周公之礼,夫妻俩仍是客客气气,要说和新婚之夜有什么区别,大抵是熟门熟路一些,不再无措。
像往常一样,冉漾脱了绣鞋,坐进幔帐,慢慢解着外衫。
除了新婚夜的龙凤喜烛不能灭,之后每次都是熄了烛火,在一片漆黑里亲密。
冉漾觉得这样挺好的,天知道新婚夜那晚,她在下季绪在上,四目相对时,真羞耻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季绪也解下薄罗外袍,剪灭灯芯时,往绣花幔帐投去一眼。
半片葱色纱帐逶逶垂下,帐内光线昏朦,年轻妇人侧身斜坐,乌发堆腮,杏色薄衫微褪,半截香肩雪腻,隐约可见鹅黄色小衣绣着一支淡粉菡萏花。
美人如画,粉腻香浓,季绪挪开视线,哑声:“我熄灯了。”
帐内传来女子温软嗓音:“有劳郎君。”
灯火熄灭,屋内一片黑暗,唯有窗缝漏进些许廊上烛光。
听着幔帐放下的窸窣声响,冉漾呼吸稍屏。
明明早已是夫妻,她怎么还没习惯呢?
看来还是平日太生分……
但其他世家大族的夫妻,应当也是如此吧?
季绪性冷,如块终年不化的寒冰。
新婚那阵,她也曾流露些小女儿漾态,想与他做一对赌书泼茶的恩爱夫妻,可他对女色实在寡淡,她的温柔小意,犹如媚眼抛给瞎子看。
后来有一回夜里,她鼓足勇气,主动搂住他的脖子,漾声低语:“郎君,再疼疼玉娘吧。”
他的身子似僵了下,而后拿下她的胳膊,声线冷静:“玉娘,你是我妻,我自会敬你,你不必作这讨好之态。”
她也是读过圣贤书,知晓礼义廉耻的闺秀,听他这样说,顿觉面红耳热,羞臊难当。
后来她也想通了,大抵他就是这样无趣古板之人,能相敬如宾,已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