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湿的鹿眼圆睁,冉漾从没想过,他这都能把话拐回“冉漾”身上。
他怎么这么喜欢纠缠这件事?
她从倚着的屏风站直了身子,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可以拒绝我?”
“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陆子绪并不看她,又重新闭上了双眸。
这使得冉漾紧绷的心弦开始放松下来,毕竟,她时常会害怕他的注视。
“我说了,我笨手笨脚,上药这种细致活,我怕会弄疼你。”
她的声音更小了。
“反正从此处到幽州,路程还长,我随时都可以把你送到官府去。”
要挟她,毫不拖泥带水。
像是笃定了她一定不会跑一样。
但是——
只是区区上个药而已,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之事。
她刚刚联想到灰鹰的嘱咐,也许就是多虑。
面对陆子绪,她总是爱胡思乱想一些。
冉漾又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药,是用来滴眼睛的。我今天累了,你来帮我。”
原来是他那双眼睛。
可是他明明眸色清明,那双眼,看起来也并不像是有什么疾病。
难道……他看不见?
“还在想什么?”陆子绪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了。
冉漾擦着屏风往后稍稍退了一步,嗫嚅着:“在……在哪里?”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哪里给他上药。
或者说,需要什么样的姿势,才能完成这个动作。
在她小的时候,有一年的春日里,长安城风大,沙子进了她的眼睛,让她泪流不止。
祖母乔氏那时还在,见她那样,自然心疼不已。于是叫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弓腰俯身,用做过许多粗活的、粗粝的指间,轻轻张开她颤抖的眼皮,轻言细语地哄:
“娇娇乖,别动,很快就好了。”
“娇娇最听话了,是不是?”
“我的娇娇是个好孩子,最讨人喜欢了,沙子不懂。”
说话间,她眼里的沙子,被一点、一点吹掉了。
祖母的怀抱温暖,她的手和气息温柔至极,还有特殊的、淡淡的、甘甜而清新的气味,像秋日里的蜜桔,她至今都记得。
即使冉漾现在已经知道,乔氏与自己并无半点血缘关系,但她依然只认,乔氏是她最敬爱的祖母。
毕竟,自己八岁那年,乔氏去世之后,她再也没有抱过谁,也没有被谁抱过了。
梦里的季绪除外。
他也抱她,但那只不过是为了发泄他的兽。欲罢了。
很显然,眼下的冉漾,不能让陆子绪像自己小时候那样,枕在她的腿上。
那个姿势对于男女来说,实在是过于羞耻、过于暧昧,她完全不能想象。
“你把药瓶拿了,站到我的身后来。”
犹豫间,陆子绪已然起身,从床榻处绕过屏风,走到了那张桌子前,堪堪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