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照镜子。”似真似幻的女声又一次在身后响起。
苍灵猛地回头,女子拧着滴水的长发,钻进黑伞底下。
“你刚吃抑制剂,还不稳定,不要照镜子。”她耐心地重复。
离得那么近,苍灵却感受不到她的呼吸,只有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你……你是谁?”她终于能够发声了,嗓音嘶哑粗粝。
女子无聊地卷着长发,闻言微微一笑:“是人。”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苍灵的眼神更加茫然。
女子却不再解释,只是拿过黑伞,“这里离赖城不远,等雨停了,你就去那边吧。”
“我得睡觉啦,没人照顾你,我不放心。”她转动伞柄,雨水四溅,打飞雨中潜行的黑影。“抑制剂能让你保持一段时间的稳定,等到了赖城,再进行专门的治疗吧。”
“你身上有我的气息,它们不会攻击你的……至少这段时间不敢。”
“对了,帮我给研究所所长带个话,就说我只是睡着了,不是死了,别再用探测器天天叫我,吵得我头疼。”
女子絮絮叨叨,苍灵听得认真,听到研究所才发觉不对。
赖城早就荒废了,哪来的研究所?
可三言两语间,暴雨将歇,女子起身,撑着伞立于橙黄的夕阳下,边缘模糊。
“快回家吧,小狗。”
她捏了捏苍灵的脸,“等下次见面,我可能已经不记得你了,不过还是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柯雾,南柯一梦的柯,雾里看花的雾。”
“你也要记得自己的名字,这样就不会迷失了。”
苍灵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荒野,像一个归于天地的鬼魂,又像一位路过人间的神明。
她趴在地上,想:可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
那之后她逐渐适应了新身体,以野狗的速度向赖城进发,如女子所言,她一路畅通无阻,但最终还是没能进城。
救援队在赖城建立了临时据点,但她们从一轮又一轮的异种袭击中突围,稍有动静就草木皆兵。
明明她口吐人言,能准确地报出自己姓名和职位,可禁。区异种的智能较高,被它们污染而堕-落的异种似乎都能做到。苍灵来得不巧,救援队刚受过伪装成人类的异种袭击,根本不让她靠近。
她只得徘徊在城外,替她们解决藏在暗处伺机偷袭的异种,顺便饱餐一顿。
她本想等风头过去再直接回基地,可等了又等,试了一次又一次,仍没有人愿意接纳她。
她伏在暗处,偷听出城的雇佣兵讨论禁。区的异变。听说她的学生们也在污染的边缘挣。扎,自顾不暇;听说基地为包括她在内的带队导师开了追悼会,授予了一级勋章;听说……
异种来袭,雇佣兵们停下话头,拿起武器。她也起身,抖抖皮毛,朝来犯的敌人扑去。
雇佣兵们看着缠斗的两只异种,一时间不知该把枪口对准哪个。
她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的庇护换来了不再第一时间对准的枪口,但始终换不得基地的信任,或者说,她们不愿意承认这个形貌丑陋的怪物是基地的一份子。
她试过很多法子,想要把自己的半身拔。出来,可毕竟是第一次做异种,实在不太熟练,反而把这具身躯变得更糟糕了。
与此同时,随着不断吞噬异种,她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大脑开始混沌,女子口中的“一段时间”怕是接近尾声,异种的本能逐渐占据上风。有几次她不过恍神,利爪便已伸向无知无觉的基地人。
她不再主动靠近,整日同荒原异种厮杀,将它们赶得远离第七基地后鸠占鹊巢,在离赖城一个不近不远的地下巢穴沉睡,间或苏醒外出捕猎。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在快要失去意识的那天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无污染无公害地消失,也算尽了为人的责任。就是有点遗憾,没能替她把话带到。
直到有一天,她捡到一个落单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