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有个老头子出来应门,并邀众人席地而坐。待锁匠寒暄引荐几句后,二人才知眼前这平平无奇的小老头,正是传说中的“盗圣”时不讳。
时不讳手执蒲扇、足蹬麻鞋,身形比平常人要瘦小许多。走路一瘸一拐,长相毫无特色,甚至与人对面而坐时,目光都不会在他身上多流连半刻。
他似醒非醒地乜斜了君实两眼,拿起蒲扇点了点锁链:“邪门玩意,让这书生活受罪喽……”
盗圣开门见山,仕渊恭敬地行了个礼,解释了来意。
闻言,老头儿抬起屁股,从席子边缘抽出根草秆,对着那锁头戳戳点点了一番,摇头道:“可惜老东西我只会溜门撬锁,不懂这机关工巧啊……”
叹息间,时不讳一扔草杆,起身钻回了里屋。
三人以为盗圣这是要拿出祖传的金钩来再试一番,谁知等了许久,竟听一阵鼾声传来。
老人家这是闭门谢客了。
盗圣向来不爱与富贵官宦人家打交道,锁匠连忙道歉。仕渊回道:“不打紧,至少知道了这不是寻常的锁,而是机关术。”
君实此刻反而有些忧虑。
这机关术精妙,全靠设计之人的巧思推演,外人实在难解。扬州城虽大,却不见得有精于如此机关的高人,他怕是一时无法脱困了。
二人回府后,已是傍晚。
不出所料,仕渊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大伯罚跪于香堂列祖列宗牌位之前——顶撞山长一个时辰,逃学一个时辰,欺负君实又是一个时辰,数罪并罚。
君实则被三叔连夜带去沧望堂,试遍了各路兵器,依然无解。
府内上下忙得焦头烂额,仕渊跪到二更天也不见有人来,干脆卧倒在香堂里睡大觉。一闭眼就梦见君实满身铁索、步履蹒跚地拖着辆太平车,车上坐满了列祖列宗,不停地数落着自己。
清早,大伯又手书钧帖一封,让二人去城内军器所,请提点官想想办法。
这回不仅火钳铁水,连王水都招呼上了,这铁索依旧烧不透、熔不断,甚是邪门。
民间匠人试过了,江湖高人找过了,连官府军司都求过了,铁索依旧在君实身上缠得紧。二人回到府内,并肩坐在杏花铺满的石阶上,默默无言。
君实出神地望着坡前的石碑石鳌,心道离秋闱只剩四个月,他如今铺不了纸、握不了笔,又如何能“杏苑及第”?
仕渊也是垂头丧气。他长这么大,虽不至于能呼风唤雨,但想办的事儿想解决的难题,只需花个钱求个人,没有办不成的。怎知一次无心的嬉闹,竟让他束手无策。
他心中有愧于君实,但道歉已经于事无补了,只能故作潇洒道:“人生不如意,当浮一大白!君实,我给你拿点酒?”
这提议显然无法打动君实。他下巴搭在膝盖上,沉默得让仕渊愈发愧疚。
“我的好堂叔,侄儿知错了!你不是常说君子应有庙堂之量,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吗?我们出去消遣消遣,没准儿吃吃喝喝间下一步对策就——”
“涌春楼的酒怎样?”
君实忽然抬头,双眸清澈宁静,让仕渊一怔:“啊?”
“我先前答应过陪你去涌春楼。”
君实趔趄着站起来,铁索下的筋骨“咔拉”作响,“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