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将近,昭昭已候在郑尚膳身侧准备兑现赌注。
郑尚膳抬手将昭昭所需的上等牛里脊拿给她,动作间显然还带着些心不甘情不愿,道:“昭丫头,说好了,我只能将你做的与我所制粉蒸肉一同呈上,不然圣上一旦不喜你的偏门粉蒸肉,吾等皆小命休矣。”
昭昭一手包着屉布小心地接过牛里脊,一手假装神气地摆摆,道:“您老就放心吧,我倒是觉着,红豆糖包换作红豆姜撞奶之事,皇上未曾大发雷霆,此事亦不会惹恼皇上。且如许太医差人来与您所言,之于皇上的体质,食牛肉确比食豚肉佳。”
据昭昭观察,这个皇上虽生活奢靡、要求奇高且风评不好,朝堂之上阴晴不定、暴戾恣睢,尚未真正苛责过他们这些下人们,每日顶多就是骂两句难吃罢了。
甚至接连两次的赏银亦是整个御膳房一起领赏,这要是放现代,该是多好的一个老板啊。
至于许太医一言,实则是昭昭特意让海川故意在许太医耳旁提醒的,属实没想到许太医真的因此而误打误撞果真找到了医书中的论断:“牛,性温,阳也,血虚者可稍多进之。”
昭昭将切好的牛肉片放入大碗中,依次加入姜末、葱花、绍酒和红腐乳汁,用筷子翻拌均匀。
在等待牛肉腌制期间,昭昭又从后院储菜的竹筐中翻找出了一根两头尖尖的甘薯,冲洗干净后削去外皮,露出蜜橙色的内里。
郑尚膳如若看见这一幕,必定又会急得跳脚,斥昭昭此举“离经叛道”。
两盏茶过后,昭昭向腌好的牛肉中撒入红曲粉,将切成厚片的甘薯平铺在盘底,再一一码上牛肉片,将盘子放入沸腾的水汽之上的蒸屉中。
一炷香后,昭昭手中垫着湿抹布,小心翼翼地将甘薯牛肉粉蒸肉拿出锅。
只见盘边的明黄色龙纹衬得橙黄色甘薯水润如蜜,其上裹着红曲粉的牛肉色泽赤红、未用猪油腌制却尽显多汁之色。
郑尚膳言语虽抗拒,却早已耐不住性子,将昭昭特意提前分出的几块粉蒸肉送入口中,半晌道:“唉,确是我岁数大了,死心眼儿了。甘薯味甜,牛肉味咸,合在一起却难得的相得益彰啊。快端走,端走吧。”
只见郑尚膳假意着急,实则满意地让宫女将昭昭做的那份牛肉粉蒸肉与自己的豚五花粉蒸肉同放入传膳托盘内。
一个时辰后,养心殿内。
祁初眼睁睁地看着那盘红黄相杂、与另一盘大相径庭的粉蒸肉,哪怕已然放凉,景熠竟还是举筷将其吃得见底。
祁初心下不得不佩服起了元昭熙那女子的厨艺可谓奇特,用料大胆、色彩鲜明。
皇上多年来食不知味、难忍荤腥,如斯刁钻的胃口居然被她这样一盘粉蒸肉安抚妥帖。
祁初本想尝尝那粉蒸肉究竟有何妙滋味,但踌躇半刻,还是决定先说正事,斟酌开口道:“皇上,我们在西蜀的暗探来报,中秋之后。东竺所派使者将入吾朝商议毓秀公主和亲一事,如今使者已在进京路上。此外,毓秀公主亦派人相禀,不日便下山回宫参加中秋宫宴。”
景熠闻言,举著插入盘中最后一块甘薯,嘴角勾起嘲笑,道:“你说,如若当年钟将军尚在,景晖那老匹夫会如此着急地把女儿送给蛮夷吗?”
祁初忙低头躬身道:“奴才不敢妄言先帝,可奴才知晓,如若钟将军带领钟家军出征,当年对抗东竺一战必添胜算。”
景熠敛起笑意,举杯轻抿,半晌开口道:“祁初,朕不愿如那老匹夫一般。”
话音似喃喃自语,却字字坚定。
未时将过,此时乃御膳房众宫人用膳之际,后院中四个方木桌依次排开,大家聚成四桌,好不热闹。
蔡嬷嬷则突然从御膳房快步行至后院,道:“御膳房所有人,速去院前听圣上口谕。”
昭昭依言与众人规规矩矩地跪在御膳房内,依旧是那位特别的祁总管的声音响起,“传圣上口谕,待毓秀公主回宫后,御膳房上下不得怠慢,违者立斩。”
因是圣谕,嗓音故而少了几分尖涩,倒更为自然些。
祁初接着清了清嗓子,在蔡嬷嬷身边低声道:“今日的牛肉粉蒸肉甚合皇上胃口,依我看啊,咱们御膳房可谓人才济济。即日起,御膳房如若有人可做出入得了主子的口御膳,我大大有赏。”
说着状似漫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角落中跪伏在地的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