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要去,”莫妮卡卖起关子,将点心吃得干干净净,留下个神秘的笑容:“但不是跟你们一起去。”
返回城寨的这一路上,两个人都在追问莫妮卡到底同谁前往,却实在追问不出结果,信一假装生气离开,扭头就去红色大花笼找龙卷风取经。
莫妮卡将从莲香楼带回来的糕点分发给青年中心的小孩,又去筹建招生的义学点帮忙,直到天黑,才往住处走。
每一晚的城寨都是全然陌生的样子,就像随时会变化出一条谁也不识的新路,或是在街口阴影中蛰伏着生物,准备吞噬路过的行人。莫妮卡握着手电筒朝前走去,可以清晰地听到脚步有几声回响,那属于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忽然,她停住,将手中电筒猛然向身后掷去:“出来!”
电筒没有击中或是落地,而是被一只宽厚的、裹着绷带的大手稳稳接住。头带兜帽的大个子壮汉从转角处露了身形,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医生?是你啊。”莫妮卡放松下来,声调明显柔和许多:“吓我一跳。”
她拍了拍胸口,就像同久别重逢的熟人打过招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何其自如,何其轻松。
分明只隔了半条巷,不足十米的距离,四仔却只觉咫尺天涯。他无法遏制地痛恨起莫妮卡表现出的从容,就像痛恨自己那样。
他有多久没见到莫妮卡了?
不记得了,更没有数清楚过。四仔只记得在莫妮卡自顾自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的毅然决然是如何走向衰竭的。时间会发酵一切,让他从决绝变得犹豫期待,最后又只剩绝望麻木。可始作俑者却还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饶是肺腑之内如何情绪澎湃,四仔始终一语不发。
莫妮卡催促道:“干什么?扮鬼呀?万圣节过了好久了,走啦,打起手电,一起回家。”
“回家。”四仔重复着。
你真的有把这里当家吗?如果有,为什么可以这么久都不回来?就像你还说你喜欢吃我做的菜,可是说不吃就可以不吃。
这段时间,四仔做饭总是会做两个人的份,尽管他很清楚的知道,哪怕做完也只他自己独自吃掉。只要胃胀得很痛,其他地方也就不会痛得那么明显。
高大的身体从阴影中掠出,一步一步,踩实在碎裂泥泞的路上,四仔朝着路灯下的莫妮卡走去,瞳孔中的光随着距离变化着,如梦似幻,真假参半,真实得他可以看到莫妮卡脸上的细绒,可如果再靠近一点,她又会立刻消失在眼前。
所以四仔选择同她并排走,再不去看她。
两个人都只顾走路,就连影子也靠的比真人近些,莫妮卡将目光定在斜前方,亦步亦趋。
无事发生?是她装出来的。
本以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四仔,可当刚才看到四仔的那一瞬间,莫妮卡依旧无法遏制地想到在天禄嘉年华的地下道里,看到的关于四仔的照片,心痛、愤怒、还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难堪。
“你最近,过得好吗?”
当听到四仔主动却微小的问话时,莫妮卡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我……很好,就是忙,想做的事很多,找上门的事也不少。”
本想问一句你好不好,莫妮卡却问不出口,一个人过得好不好都写在脸上,尽管四仔遮着脸,她也知道答案。
那简短的、关于忙的解释无端安抚住了四仔的情绪,他倒不觉得莫妮卡是敷衍,而是真挚地回答:“忙,忙是好事。”
四仔只有忙的时候才不会想那么多,那是他这段时间总结出的心得。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陋巷里的任何其他声音都成了陪衬,冬月少有的月光,也在此时悄然降临,漏洒进冰冷的铁笼,哪怕稀少到无法沐浴其中,也是久违的甘霖。
“不过你教我的,我都没有荒废。”莫妮卡捏了捏拳:“我前几天,用你教我的经络知识,打了个高手,都给他打吐血了,可惜他不讲武德,拿双截棍跟我打,我就近不到身啦。”
“那你有没有事?”关心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四仔再次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没事,我很好。”莫妮卡转过头,做了个鬼脸:“你是医师,望、闻、问、切,望字打头,很容易看出来的。”
终于找到名正言顺看向她的理由,四仔专注地凝视着那张美丽又狡黠的面孔:“嗯,是很好。黑眼圈有点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