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祈垂眸回视,声音含笑。
“不会。”
“那你呢?”
突如其来地一针见血。
倘若不是在问出口的同一瞬间,岁檀极其有预见性地抢先伸出手,用力环抱住他的腰,他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是落荒而逃。
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然而岁檀却仿佛没注意到他的骤然一僵般,自顾自地收紧手臂,同时把脸藏进他胸膛里,更深地埋进他怀里。
因为埋着头,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也同样因为姿势,那一字一句像是来自他的心脏,是他自己的心声。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临祈,我说过我是来帮你的。
所以这个世上,唯有你不可以骗我。”
少女的发旋窝在胸口,呢喃中多了一丝不确定,让他不由得怔住。
眼前委屈巴巴的她和旧日场景逐渐重合,他似有所触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乌发,却不小心探进了时间漩涡里。
初见的画面霎时绽放,在黯淡无光的灰色记忆中荡出一层层彩色涟漪。
那时,他刚从战火连天烧透残垣断壁的噩梦中醒来,也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
在自我怀疑的痛苦绝望中,他挥别忧心忡忡的下属,破釜沉舟地踏上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不归路,夸父逐日般去追逐那天地间唯一的变数。
九州藏富所供养的笃定换了模样,总是挺拔着的意气风发身段也因为连日来的风餐露宿和昼夜不分的赶路变得狼狈不堪。
可他没空在意那些,就连偶尔的短暂歇息,闭上眼也只有连绵不断的惨叫声和山河破碎的民不聊生,即使在阳光下,也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他孤注一掷、满腔悲壮,自以为再无缘爱恨、会由此逆行终生。
可在距离目的地不远的郊外处,所有天地同悲的风萧萧兮都被意外地砸个了底朝天。
穿着青青绿萝裙的少女如下凡的仙女般骤然出现在一望无际的官道上空,就这么从天而降重重砸到了他的背上。
本在悲愤疾行的他何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猝不及防成了肉垫子,趔趄着跌倒时还在下意识警觉:
究竟是哪方的敌人,居然用这么大的暗器。
“我才不是什么暗器。”
醒来的少女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扭到的脚踝,一边不服气地辩解:
“我也不是坏人,我到这个世界可是来做大事的!我是来帮忙的!”
少女说的神鬼志异,他不置可否,没说信与不信。
毕竟她以外,更多更灵异的事情他都亲眼见过或者亲身经历过了。
更尤其在那时的他心里,背负家仇国恨、刀尖舔血的自己不需要太多萍水相逢的温情,来往皆过客,我自孑然前行。
然而四天后,当因为经受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背着脚受伤的她抵达汴州,又在她叽叽喳喳地一路指引下抵达某院落、一抬头发现这居然也是自己此行的终点时,他突然有种蓦然回首阑珊处的迷离荒谬感。
“谢谢你啊临祈。”
秦国公府汴州别院门前,少女挣扎着跳下来,一只脚费力支撑地努力站稳。
细如凝脂的纤纤玉手豪气冲天地拍着他的肩膀,和传闻中手不能提、走一步喘三喘的病弱深闺美人一点都不像。
“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来。放心,你的大恩大德我记住了,以后有什么事就来这找我秦岁檀,我一定全力以赴!”
少女义薄云天,看那模样恨不能立刻掏出三根香就地拜把子以感谢搭救之恩。
数日的朝夕相处已经让他对她有一定了解了。临祈深吸口气,许许多多有的没的想法在脑中交汇又分开,最终只能是沉默片刻后再缓缓开口。
“……秦岁檀。”
“嗯?”
她应道,回答的过程里还抽空纳罕着嘀咕了一句:
“不是一直叫我‘秦小姐’的吗,怎么突然喊大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