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个可怕的推测,香荔不敢宣之于口,只是目光却忍不住,沿着娘子仍旧纤细瘦弱的身子,一直瞧到了她平平坦坦的肚子上。
杭锦书的干呕症状消退了许多,她平复了下,此时,荀野带着火头进来了。
荀野手里是红烧黄河鲤,火头手里是鱼头汤,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自离开丹阳城后便一贯茹素的香荔,都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夫人,”火头将鱼汤放在行军床边矮脚凳子上,供夫人取用,两道笑褶子堆在眼角,双眼浑浊,但眼光却在发亮,“夫人这些时日食欲不振,因此小人特调了这鱼汤,请夫人尝一口。”
鱼汤虽好,却有股淡淡的土腥味,杭锦书闻了不适。
但荀野在,她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
荀野微垂长目,深邃的眸凝视她的眉眼,带着鼓励:“尝尝,也炖了些时候了。”
这种寒天冻地,也不知这一尾鲤鱼是从何处得来,再看香荔,对面似乎也在怂恿她吃些好的滋补身体,杭锦书被架在了高处,却之不恭,只好低头应是。
调羹打在瓷碗里,叮一声,那充满了腥香味的鱼汤入了嘴,并不难喝,只是火头处理的手法有些问题,军营的火头做工不细,鲤鱼里的肝肠都没扔掉,全一锅炖了,那香气别提多腥。
杭锦书在荀野面前不敢失仪,强撑着咽下去,脸颊上挂着淡淡笑意,只是脸孔愈加苍白了。
“夫君从何处得来的鲤鱼?”
荀野看她吃了,心里稍安,笑道:“碰巧遇到人家,向人买的。”
既能买鱼,想必也能买肉,他却偏买了鱼。
鲤鱼本就带一些腥味,让火头处理得不干净,鱼的肠胃都混杂在锅里,那滋味别提多难熬。
荀野看不到她的难受,一径道:“夫人清瘦了许多,多吃一口。”
杭锦书只好忍着,蹙眉又伸向那碗,只是这回,还没碰到汤匙,实在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地作弄起来,扔了汤匙,弯腰靠向床围只干呕。
吓得荀野面如土色,一屁股坐上行军床,从身后揽住了夫人的腰,“怎么了?”
莫不是——
荀野一记冷眼,刀子般戳向火头。
火头也被吓成了木偶,半晌后,他把手要起来,直晃得像两支拨浪鼓:“不,将军,不是我啊,这鱼你是看着属下做的!”
的确如此,自己盯着火头下厨,他没机会做手脚。
可怀中的夫人干呕得却厉害,像是中了毒,荀野心焦如焚,立刻吩咐香荔:“把军医叫过来。”
不消荀野吩咐,香荔担忧娘子安危,“奴婢就去。”便转身撩开帐帘出去。
荀野的长臂环绕着杭锦书,不敢用力抱紧,更加不敢撒了手,“夫人哪里难受?”
杭锦书直想推开他,这个人一靠过来,他身上那股雄浑厚重的气息,熏得他更加难受了,可身为名门淑女,枷锁绑在身上,杭锦书总无法推开自己的夫君,便忍了下来,只是胸内翻涌,无法张嘴,只好缓缓摇下头,想坐起身。
一旁的火头心惊胆战地看了半晌,突然石破天惊飞出一句:“夫人难道是怀孕了?”
杭锦书感觉到,那双虚虚笼住自己身体的结实长臂,像被飞来暗器狠扎了一下,猛地一震。
她自己也震惊不已。
荀野仰目,寒渊一样的漆黑双眼燃起烈焰,盯住了火头。
“你说什么?”
火头不敢说假话,搔了两下发麻的头皮,惊恐回话:“小的家乡还有一房妻室,两房妾室,生了五个孩儿,她们怀孕的头俩月,都吐,吃不得一点荤腥,但凡沾了一点鱼腥,便不再能吃饭。小的看夫人这症状……”
这就是乱世,连火头这样的其貌不扬的男子,在军中也没有太大的军衔,都能娶到三个女子,民间仓皇嫁女以求军户庇佑的,更不知多少。
杭锦书幽怨地垂下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肚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