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荀野早已去准备与成聂会晤,自是不会出现在营帐里,定是香荔来送饭了,她也没回头,轻笑着问:“踏雪寻梅,难得风流,你看这花好不好看?”
身后没有动静。
有了上次的教训,杭锦书心中泛起思量,身形一顿,审慎地调转视线,果不其然,逆着光瞧见他挺得笔直,宛如一棵巨木般的身影,早有准备,倒也不曾受到太大惊吓,只是看到他脸上山雨欲来的神情,不免心头发憷。
他像一头风雪中走投无路被猎人包围逼至悬崖的困兽,已濒临绝望的边缘,就要失足跌落深渊。
她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一刹间也六神无主。
“夫、夫君……”
她错乱着眼神。
“你,不是与成聂商议要会面的么?”
她从营中军将的口中听说了,荀野今日过午后要与成聂见面。
但眼下就要午时了,他竟还没动身前往碧云坳。
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杭锦书无比不安。
这时答案被送到了眼前——荀野张开了他的五指,露出了那张此刻本应该在零州,在母亲手中的家书。
那一瞬前因后果悉数串联,杭锦书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她仓皇地抬起眼眉,试图解释什么,可无论怎样的解释在已面露怒容,要清算这近三年来隐瞒欺骗的男人面前,都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杭锦书颓败无比,她想自己大抵是完了,联姻完了,杭氏大抵,也不会再得到庇佑……
一刹那的时间她想了很多很多。
她甚至想引颈就戮,以补偿对荀野的亏欠,挽回他的信任。
“杭锦书。”
他唤她名,第一次直呼全名。
杭锦书从这被唤了二十年的称呼之中,体会到了一种出离的直白的愤怒。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避子药伤身,”荀野的嗓音很哑,音色比以往都暗,“你居然一声不吭地偷吃了三年?”
她猛地睁开眼,看见的不是一个要张开拳头狠狠锤她的凶蛮大汉,荀野站在那儿,帛书从他的指缝间掉落,轻飘飘坠在地上。
她听到荀野用怒其不争的语气斥责她:“我的夫人不想生育子嗣,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杭锦书,你这事干得真是利落极了,还伙同岳母一起哄我,让我从成贼那里,被他反复拿来讥笑?难道我逼你了吗?还是我那个从来都不爱管我的阿耶,给你压力了?”
杭锦书甚至从他的愤怒里,听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此事委实是她不对,出于对联姻的稳固,她真诚地低头致歉:“对不起……对不起荀野。我……我只是真的,我没有准备好……”
荀野听到这一声“荀野”,气性就消下去了大半,看着被他吓得楚楚可怜的夫人,再也拎不起一丝火气,沉沉嗓音,道:“罢,罢,我姓荀的活该,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反省吧,我去找那个成贼算账了!”
说完便离开了军帐。
他去得快若闪电,大手一挥帘帐被撩起,连给杭锦书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她还想了一肚子忏悔的话想拿来安抚他,结果对方根本没给她机会便走了,她呆目结舌地停在那儿,望着荀野消失在帐帘后的背影,抚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脖子。
她居然没有被揍。
母亲和杭氏也没有被迁怒分毫。
今有成聂在前,承担了荀野近乎全部的怒火。
实在侥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