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就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为绥阳城里的百姓,博一把吧。
“娘娘。”禁卫军守将佩剑立于宋娴眼前,脸上赫然几道疤痕,“帝姬已从密道离开皇宫,宫内暂时安定下来了。但敌军仍聚集在宫门口,正四下搜捕百姓。若是天黑前不开宫门献降,便要血洗整个绥阳。”
“他这是在逼我,还是这般孩子气。”宋娴偏头一笑,有些无可奈何,转而又问“薛瞬,你跟我多久了?”
薛瞬一愣,低头答道“自末将护送娘娘从大宁一路向北来到西辽,已然有二十三个年头了。”
宋娴点点头,轻叹一口气,“不错,是有二十三年了。”
宋娴站起身,略过薛瞬的身侧,跨出殿门,“出嫁从夫,我已是西辽人。可薛瞬,你不是,外面那些人,是你的亲人。”
薛瞬没有说话,他隐约觉得,这个为家国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忽然变得有些脆弱了。
“薛瞬。”宋娴笑笑,“若是你有机会再见到惊蛰,替我告诉她,她的母亲是这个天下最勇敢的公主。”
薛瞬一愣,回眸看去。
夕阳西下,宋娴已跨下了台阶,朝着最后一抹残阳,缓缓踏足而去。
宫门外,十余名百姓被捆住手脚,颤颤巍巍的跪在宫门前。
最中间的高大男人烦躁的望了一眼日落,又看向血洗过看不出颜色的宫门。
银色战甲的少年垂手而立,站在男人身侧。
“差不多了吧。”男人发话。
谢衍知微微一勾唇角,看似人畜无害的笑着“王爷,不是答应他们到天黑吗。”
“哼!”男人冷哼一声,满是不屑,“衍知你啊,胸无城府,这西辽皇室就是一群死要面子的孬种,指着他们开宫门献降,真是笑话。”
谢衍知笑笑,没有说话。
话音未落,沉重的宫门处立马传来了动静。
风尘滚滚中,隐约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手中捧着一把剑,一步一步走来。
待看清,外头的人皆是一阵震惊,并非是因为这女子有如此气度,而是女子身上的衣裳,竟是多年前大宁的服饰。
马背上的男人翻身下马,朝着女人吆喝了句“皇姐,多年不见了。”
宋娴面无表情,并未看向男人,而是将目光停留在了谢衍知身上。
“你是…衍知?”
谢衍知回过神来,收起不正经的神色,双手作辑行礼,“姨母。”
宋娴笑笑,收回视线,捧着手中的剑呈上。
“西辽皇后苏宋氏,代皇室众人,暨绥阳全城军民,开宫门献降,望雍王殿下,网开一面,放过绥阳无辜百姓!”宋娴声音掷地有声,砸进寂静的黄昏中。
百姓们闻言,纷纷开口喊冤,“皇室无道,他们才该死!”
“我们是无辜的!”
“将军饶命,饶命啊!”
雍王宋启像是看笑话一般笑出了声,“皇姐…”
“我已修书一封传回京州。”宋娴开口打断他,“我等抵死顽抗,自知罪孽深重,罪人特来此,以死谢罪,换三日时间,若三日后圣旨仍未送达,那么绥阳军民的生死,任凭雍王殿下做主!”
没留给宋启一丝机会,几乎是话落的同一时间,宋娴眼神空洞而决绝,拔出手中的剑,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望向京州的方向。
没有丝毫犹豫,她用力一挥,鲜血飞溅,似一朵盛开的红莲。
“姨母!”谢衍知率先反应过来,大步流星走向前。
宋娴尚存最后一丝气息,透过眼前的少年,似乎又见二十余年不见的那姑娘,刹那间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十五岁。
“告,告诉你母亲,是我,是我失约了。”宋娴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还有,拜托…请留下她。”
六月飘雪,晶白的雪花缓缓落在了这位勇敢的公主身上。
穿故衣,见故人,也算是魂归故里了吧。
落日余晖,撒在古老的城墙上,勾勒出岁月的痕迹,宣告着这个在西北狂妄了几百年的国度,自此在史书上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