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禾本就没有要他请客的意思。
“嗯,”周禾的语调仍是平静,“只是白公子别忘了,刚被你的手下拖走的那位楼公子的茶水钱也还没给。”
周围茶客有些不可置信,那可是白国公嫡子,这周二姑娘不是说已经不痴傻了吗,这会子宁愿是痴傻的,也好将刚说的那些话找个借口给抹了去。
白珩抖肩轻笑道:“行,算在我头上,也不必让你家伙计找银子给我。只是······”
白珩停住,俯身凑近周禾耳边轻声道;“只是这玉戒是宫里赏的东西,周姑娘可要好好保管,不要弄丢了才好。”
说完嘴角轻扬,少年拂袍出了周记茶馆。
今日来周记喝茶的人许多,多的是从东街来的,没人能想到在西街这么一个小茶馆里能碰上白小公爷,更没人能想到,周家这位脑子不太灵光的姑娘能干出如此莽撞的事。
奇怪的是,那位白小公爷竟然也不生气。
这话也不是来得没头没尾,那位白小公爷刚回京就干了件“大事”。
白珩此次回京是带着军功在身上的,平南乱归来,自然风光。
听说圣上想要给个将军名号封白珩,却被婉拒了,传出来只是说白珩以自己“品行急躁,恐担大任”回绝。
具体怎么个急躁法,这位白小公爷也是大大方方展现出来,与其说急躁,倒不如说是有些疯。
白珩回西京城的那天晚上是正好是上元节,只隔着一条长清河,远远地,少年被河对岸的那番热闹市井所吸引。
红绸高挂在长杆之上,透着花灯映出彩光,依稀能听得见对岸小贩说的吉利话。
“天官赐福!天官赐福!”
“珩哥,这会子还早,要不我们去灯会看看吧。”戚萧萧私下里只叫“珩哥”,或许是有些贪恋这许久没见的繁华,又或许是孩子性大发,他也才十六岁,本就是个孩子。
白珩未应声,只是招手示意戚萧萧跟紧,驾马前进。
回到国公府已是子时,上元灯会早就结束了,白珩将手中套取的花灯挂在院子前的门梁上,给这方冷清的地上糊了些暖意。那暖意能穿过明纸窗户,引人入梦。
再睁眼时,屋子里已是敞亮,昨晚他睡得很沉,竟没被院子中的喧闹声吵醒。
白珩随手抓了件黑色外袍扣上,拉开屋子的门。
那正小步挪在一个八九岁孩童身后的妇人听见动静回头,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
“小,小公爷!”说话的妇人声音有些发颤。
那孩童闻声看向说话的妇人,后又循着妇人的视线看着屋子门口立着的那位少年。
少年半束着长发,额前碎发还没来得及打理,似是被猛然冲进瞳孔里光刺了一下,只是眯着眼静静看着院中那两个人,还有那只被孩童拽在手里已是残破的花灯。
白珩还未发落,一缕细软娇媚的声音从院子外头传进来,越来越近。
“珏儿,珏儿,怎么又到这晦气的地来了。”
院子门口来了一群人,先进门的那个女子金钗步摇挽髻,着正红色暖纱绣花长裙,披云缎织锦斗篷,手中还握着一只手炉,那手炉是用绸缎织金线包裹着的。
“都说了多少遍了,少带小公爷到这来。”女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多了个人,袅娜地朝着孩童走去。
显然,这声小公爷叫的并不是白珩。
“冯侧夫人,也有闲情雅致来我母亲院中探望。”说话人的语调冰冷,比起这清早打上的寒还要冷。
缕缕风吹过,院子里地上的的被打湿了又晾干的枯叶打了个滚,拂在那位冯侧夫人的裙角下,女子低着头瞥眼看着累在裙边的枯叶,本能地面露嫌弃,却一瞬又收回。
“是珩,白小公爷回来了。”冯清清脸上挤出灿烂的笑容,竟丝毫看不出方才冷脸的破绽。
白珩就靠在屋子门栏上,微闭的眼也没有要全睁开的意思,只是一扫方才的松散,眼角溢出锋利的冷。
“侧夫人这声小公爷是叫的我?”
“自然。”女声仍娇俏妩媚,默了片刻又试探着问,“怎么小公爷回府也没个人通传一声,身边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我回我自己府上还需向你通传?”白珩迈步垮下青石台阶,满脸都是不耐烦,也丝毫不加遮掩。
院中青色围墙上悄然已经爬起一轮模糊的太阳,只是片刻间尽被浮云遮住了。
国公府出了件大事,上元灯节第二天,白国公府小公爷将国公府侧夫人连同其子一道赶出府门,府中下人竟无一人敢阻挡。
至于原由,只传是那位侧夫人不小心携其子闯进了先夫人的旧院中,再仔细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日西京城遍传着,回京的那位白小公爷古怪急躁,心胸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