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接过,一饮而尽。
“不急,你慢慢讲。”小狐妖见不得姑娘家通红的眼眸和颤抖的双肩,甚至后悔自己适才是不是问得太过鲁莽。
“不必。”马晴岚紧紧攥着拳心,咬紧牙关,一五一十道来。
“当时我们正要交杯,突然烛火一闪,窗前涌起大片的黑雾,直奔着我们两个人围上来。我当时就动不了了,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还能转。她……”马晴岚下意识抖了抖,克服心底挥之不去的恐惧,勇敢道,“她就从那团黑雾中走出来。”
马晴岚说到黑雾两个字,苍凌瞥了承曦一眼,后者波澜不惊,只是搭在桌案上的指尖微末地动了动。
“他?”小狐妖重复。
“是,走近了,我才看清,她是个年轻的女子,也穿着大红的喜袍,只是没有凤冠,头发散乱着,脸上的妆乱七八糟,眉毛粗黑,胭脂坨成一团,像是胡乱涂画上去的,看不出原本的容貌。而且,而且……”马晴岚瞳仁震颤,咽了口唾液,涩声描述,“她的喜袍破了,腰腹的地方有一个大洞,滴着殷红的血渍。”
“哈。”白隐玉惊得捂上了嘴巴。
承曦回了苍凌一道视线,他记得案情记载,现场并未发现血迹。苍凌朝他点了点头,认可他的疑惑。
“之后,那女……”家教很好的小姐不知如何形容,女鬼,女妖?最后她还是说,“那女子扒了我的喜服和凤冠套上,然后就一直在唱那两句戏词,语调越来越焦急,始终得不到回应,她气急败坏,扯着我相公消失在来时的雾气里。我直到几个时辰之后,方才解了定身。”
“你说那唱词是《长生殿》?”
“对,就是你刚才哼唱的那一句。我在茶馆听说书的先生讲过,是早年间很红火过一段折子戏。”
“难道她生前是个戏子?”白隐玉挠头,“可是这里多少年了都没什么戏班子。”
“怎么会?”马晴岚脸上露出与上一家老爷相似的古怪表情。
“为何不会?”苍凌忍不住插了一句。
马家小姐是个直肠子,“道长们很少下山吧,俗世里女子怎可抛头露面?戏班子里没有女人,女角也是男子扮的。”
“啊,原来如此。”白隐玉恍然大悟,狼妖与神君不动声色地补上一课。
“对了,这里边或许有线索。”白隐玉之前查找府衙婚录的时候,发现师爷是个很有闲情逸致的,桌子上摆了好多杂书,有话本小说,也有当地奇闻野史。他们找到师爷的小耳房,除了案子上的书籍,还有一大柜子存货。
摒弃没用的杜撰类,他们挑史传杂录来看。
有马家小姐在,不方便使用法术,他们仨规规矩矩地一本一本翻找。
承曦速度最快,读到一本《方县人物志》最后一页,他摊开来放在桌面上点了点,“你们看。”
这里说的大约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本县一个姓段的书生,家中虽贫苦,但勤勉刻苦,考中了秀才。眼瞅着就要苦尽甘来,其父在山中挖矿时出了意外去世,母亲病重无钱医治。秀才断笔弃文,把自己卖给了戏班子换钱为母亲治病。其拿手唱段正是当年风靡一时的《长生殿》,据说得到知州大人赏识,风光了一阵子。后又得贵人相助,赎身归乡。虽未得偿夙愿,终以卖字画为生,安度晚年。
寥寥数语之中,许多未解之处。
既已考中秀才,教书卖字亦可赚钱,怎会想到做戏子如此偏门的途径?
所谓贵人,又为何替其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