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餐厅的灯光是偏橘黄的暖色,温室似的,光线平铺直叙地从容洒落。长方形的饭桌上,我的父亲正坐在对座。他看着我。镜片后的目光盛着一股柔和的忡忡忧心。
“怎么了,维?”他问,“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心绪一滞,我拖拖拉拉地叹了叹气。
“唉呀。还是被发现了吗……”
我伸出筷子,从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一荤一素里夹起一块照烧肉。放进打满米饭的碗里,嘀咕般苦恼道,“前几天借出去的外语笔记,今天回家了,才发现忘记去要回来……我晚上做功课要用呢。”
肉块裹了一层浓酱。汤汁浅浅溢开,白饭粒也掉入鲜咸的颜色里,香味一拌就扑鼻。
我爸担心的神色这才平复些许,同样夹了一筷白菜:“要给那位同学家里打电话吗?爸爸待会出去散步,可以帮你带回来。”
“我就在想这个嘛。”
“怕打扰人家吗?”
“对呀,”我低头,搭着肉香吃饭,嚼嚼吞下,“好纠结,怎么会忘记呢。”
爹安慰:“我也总会不小心忘掉很多事,没关系的。”
我扒饭:“知道啦。毕竟爸爸连妈妈的航班都搞错过,在冷风里多等了两个小时。”
爹无奈:“你这孩子……”
我飞快多吃两口饭,抬起脸,朝他露出一个哼哼得逞的笑容。
这位大学教授瞧着我,也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那要打电话吗?”
“还是不了,留着明天再补,今晚就写点别的吧!”
“好。”他温声道,“慢点吃,别噎着。”
我很叛逆地快快吃完。
进餐完毕,一如既往地和爸爸一起刷碗;洗澡,晾收衣服,穿着长袖长裤的伊布印花睡衣,把自己关进卧室。
摁开灯。
门扉合上,在身后发出厚重的闷响。
我在原地站了十几秒。
从房间门进来,左手边是嵌墙的淡粉色衣柜,前方摆着收拾得井井有条的书桌、书柜,右手边则是我的床铺。桌子与床下都垫着柔软的地毯。而在它们之间,空出来的地板,是一片隐约带竖痕的原木色。
踏回熟悉的私人领域,我在关门之际就得以松懈下来。背靠坚实的房门,我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垂落,落到被居家拖鞋踩着的地板上。
木地板。
当时,我穿的是排球专用的运动鞋。
重新系好鞋带,站起来,简单地向上蹦一蹦热身。开始拉伸手臂的时候,脊背忽然被一只手掌贴合着拍了拍——但没等我回头,始作俑者便从后方越过我,来到眼前。
“拜托了喔。”那会儿还没毕业的三年级队长微微一笑,“不用在意教练的话。尽力就好。”
我挺直腰杆:“请交给我吧。”
队长感慨:“真靠谱啊。虽然作为前辈,应该由我做好示范,当你们的后盾……但现在最能让大家安心放手一搏的,果然还是有你在,维。”
赛场场馆里,选手们热身练球的声响与心跳声一起跳跃交融。我看见灯光,明亮,炽热,让所有人的影子收缩凝聚在脚底。我听见她温声细语地鼓励着围过来的队员。
“紧张吗?”
“还好还好。今年多了优秀的新鲜血液,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西贺,我都用不着操心了。”
“上一场已经拿到好成绩,说明没什么不可能的。这次也加油。”
“当然!不会让球落地的,对吧,小维?”
“这次拦网不会怕了吧?”
“绝对不会啦。”有人答道,“有西贺在,再没办法封杀也会尽可能一触啊。”
紧接着,肩膀传来轻握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