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太姜眼里浮出久违的懵懂,目光在她和姒云脸上来回许久,才哑着声道,“是你?”
姒云和井嬷嬷一左一右搀她起身,却不看太姜,只朝井嬷嬷道:“扶太姜回屋,热水沐浴,吃一大碗姜茶。”
“夫人也是,快随嬷嬷进屋吃碗姜茶……”
那厢的井嬷嬷话没说完,姒云忽觉手上一沉,太姜再次攥住她的手,目光错杂。
“为何?你不怨我?”
无妄之灾
满院红销翠减,冷月高空挂。
姒云自满池颓败里收回目光,垂目看向紧握着她的手,沉吟许久,冷声道:“怨你?怨你不敢承认公子允此生之悲皆因你而起,非得找个人开脱,才好让自己心安?还是怨你求死不能,自此之后,只能日日生活在愧疚难安里?”
“褒夫人!”井嬷嬷愕然出声,双眼瞪得浑圆,似不能相信片刻前还知书达理的褒夫人怎会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
姒云瞟她一眼,又敛下眸光,静静看着池边堆积起来的枯枝败叶,徐徐道:“妾身逾矩,太姜可曾想过,若是你我同沉池底,后人会如何揣测今日之事?公子允苦心筹谋,付出性命也要护下太姜之名,若让人知晓你与他有旧,为替他报仇,甚至不惜谋害后妃性命……他们会如何杜撰你与他同在西宫的这些年?”
她抬起头,望着太姜微微颤动的双目,一字一顿道:“你今日所为,是想替他报仇,还是想在他的名字上再泼一道脏水?他以性命换来的,是你轻易丢弃、随意作践自己的性命?”
“褒夫人!”井嬷嬷再次厉喝出声,眼里染上了怒意。
太姜晕了胭脂的两靥颤得不能自已。
她微微抬起颤抖的左手,轻摆了摆,示意井嬷嬷噤声。一阵凛风袭来,她下意识拢了拢湿漉的衣襟,而后转向姒云,眼里噙着错杂,吩咐井嬷嬷道:“给褒夫人找身干衣服来,换下湿衣,吃了姜汤再走。”
“诺。”
井嬷嬷瞪她一眼,虽有不满,却也不敢忤逆太姜,抬眼见九曲回廊下有几道影子正不安分地探头探脑,招招手,怒道:“杵着作甚?还不快过来,带褒夫人东边暖阁更衣。”
“诺!”一名身形瘦弱的宫婢碎步声而来,也不看地上两人,飞快福了福身,细声细气道,“褒夫人,且随奴婢来。”
姒云亦无心多留,飞快爬起身,朝两人颔首道:“妾身先行告退。”
不知是西宫太过空旷,还是落水之故,绕过九曲回廊一路往外,姒云只觉眼前所见越来越荒芜,拂面而来的风却越来越凛冽。
她拢紧衣襟,抬眼望向不远处的侍婢被月光拉长的身影,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提声:“还要多久?”
侍婢被唬一跳,下意识回眸,眼里却染着惊惧。
姒云心一沉,后知后觉此事的不同寻常,正要追问,一道劲风自身后袭来。
“谁?!”她骤然转身,却还是晚了一步。
这是哪门子的无妄之灾?
脑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个念头,而后掌风拂过颈后,她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褒夫人?”“褒夫人?!”
不知过了多久,姒云从昏睡中悠悠转醒。
她一边轻揉吃痛的后脑勺,一边举目环顾,心下不禁生出荒诞之感。
此前还以为永巷成为冷宫的代名词是百年之后,却不知,现如今的西宫已有如此偏僻且荒凉的存在。
她所在之处似乎是个弃之不用的阁楼,四下里空无一物,只间隔里外的帘幔映着惨淡的月华,不时落下随风摇曳的影。
她飞快站起身,也顾不得颈后疼痛,浑身湿漉,大步走上前,一把掀开帘幔。
外头是个更开阔的空间,堂上高悬“吟风阁”三字,笔锋遒劲而有力。
匾额下方是幅丈余高的凤纹浮雕,乍眼望去栩栩如生,工艺很是不俗。
也不知为何会弃之不用。
“咳咳咳!”空气里倏忽飘来呛人的烟火气,她转身一看,两眼猛地一缩。
间隔里外的帘幔不知何时被火星灼燃,眨眼已燃起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