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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的歌声响起,岁兰倚靠在门框上,仰望着天空,小声哼起幼时母亲哄她入睡时常常吟唱的摇篮曲。
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将这个如水凉夜变成触目惊心。
然而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只一边轻轻打着节拍小声为自己哼唱着记忆里的旧日歌谣,一边执拗地望着遥远的苍穹。
可惜了——最后时刻,她有些遗憾地想:今晚是个阴天,看不到月亮。
不过好在,天生还有星星。
即便黯淡,依旧闪耀。
这么自我安慰着,她勾起唇角,在盛世牡丹一如既往的骄傲中,缓缓闭上眼。
建成侯府仆人的尖叫声传来,“死人了”的惊呼更是连成片。
然而尘归尘土归土,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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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刘宅内处处皆是奔走的仆人和刺耳声音,沈凌云和岁檀落地,一把抓住一个惊慌失措的下人问道。
那人似吓破胆,慌慌张张地挣扎着想要跑掉,又在挣脱无能、瞥清他俩身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华贵服饰后哆哆嗦嗦道:“死、死人了!”
“死了?谁死了?”
“都死了!都死了!”
说完他再顾不得其他,使力挣脱开,惊恐跑远,仿佛有什么恶鬼在后面追逐,促使他无法停下。
狼狈逃窜的仆人们争先恐后,而那个恐惧逃离的源头,是侯府前院后宅相通的门,此时此刻微阖着,遮挡住一切探究和罪恶。
岁檀心头一动,快步跑过去,重重推开——
然后呆愣原地。
落她一步的沈凌云也跟过来,在看清里面的情景时,同样慢下脚步,错愕地瞪大眼睛。
他们想过很多可能,却没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情景——
尸体,不是一具、两具,而是目光所及,到处都是尸体。
假山中、桌案旁、花丛里,望不到头的尸体将小小一间后院铺就。
有的生前最后时刻似乎还在觥筹交错,脸上挂着虚与委蛇的应酬笑容,只是下一刻,毒性发作,酒液泼洒、杯子掉落,而他们自己倒在冲天酒气里,再无生还可能。
岁檀茫然地穿行在尸体间,被这样的可怕场景不知所措到只剩下寻找岁兰的本能。
侯府今夜应是有宴请,处处皆是寻欢作乐的痕迹,她在其中认出很多人:尖酸刻薄总是打骂苛责儿媳妇的侯夫人,百花宴上不怀好意动手动脚的纨绔,对嫂子既有贼心又有贼胆的小叔子——
突然,沈凌云叫道:“岁檀!”
岁檀应声抬头,沈凌云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不知看到什么,低着头,脸上是说不出的古怪。她快步过去,到也看清那一瞬间,骤然恍然为什么他会是那样的表情——
沈凌云面前,是侯府刘世子的尸体。
下毒之人大概恨他入骨,下了极重剂量,以至于即使已成尸体,那毒素依旧在作用,将嘴唇变得青紫,面色更是不正常地惨白着。
如此方式偶遇“熟人”,岁檀也禁不住有些发愣,然而沈凌云摇摇头,示意她注意别的地方。
“……手上。”
岁檀跟着沈凌云的目光懵懵低头,下一刻震惊地瞪大杏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