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芸香回眸往里屋看了一眼,示意他冬儿在屋里睡觉,别口无遮拦地被孩子听见。
容少卿低了声音,“不然像你这样缝五件衣裳才挣一贯,我哪辈子能给容少谨挣回去一百两。左右他只说了个数,又没说做什么。吃苦受累的差事,爷反正干不了,又不如你家大爷有本事,精打细算会经营,也就皮相凑合还能卖几个钱……”
芸香蹙眉打断他,“爷越说越不正经了。”
容少卿不忿,“我怎么就不正经了?就你家大爷最正经?你以为你家大爷当初怎么保下容家的……还不是……”
似是意识到什么不好出口的,容少卿顿了一下,话未说完,便没了下文。
芸香也不多问,岔开话,“行,是我说错了话,给爷赔个不是。我也不跟爷逗了,我手上这棉衣人家紧着要,爷这会儿要是不睡,劳您帮我纫个针吧,我这眼睛似是有点儿花。”
容少卿起身坐回芸香身边,从她手里接过针线,凑到眼前,线头对准针鼻穿上去。只穿了两次都因手抖没成功,讪讪地起身,踱到房门口,对着阳光穿上去。似是给自己刚刚的接连失败找借口,“你这屋里太暗,也难怪你年纪轻轻就眼花……”
这次终于成功,容少卿把两边的线头拉齐,走回去递给与芸香,“往后别再夜里做针线了,为了那几个钱再把眼睛弄瞎了……”
屋外,陈张氏睡醒午觉来找芸香,进了跨院,刚好看到容少卿对着阳光仔细地纫针。他穿得认真,以至没发觉她走进来。待他转身进屋,她也跟上去,正听得他在屋中关心芸香的话,犹豫了一下没进去,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了。
容少卿虽与芸香抱怨打趣,但到底不能真的这般无所事事地待下去。不为容少谨那一百两,也不为芸香的规劝,甚至也不全是为了儿子,单单只是他自己面子上也过不去。
在家中游手好闲、混吃等死或是没什么,但在外人面前,他也是要脸的人。尤其陈宅不大,老两口儿平日也无需出门劳作,一家几口终日在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突然多出来他这个大闲人在院子里晃荡,便异常显眼。
是以,抱怨归抱怨,容少卿还是出了家门到街上溜达闲逛。
安平县不算大,商家集中的街市,数得上来的那几条,有大门面的商铺,也有走街串巷的小贩,一条街一条街地走过去,总共也用不得半天时间。
米铺、金铺、当铺、药铺……看得上眼的,哪样都要本钱,还得不少。差一些的营生,本金或是少些,但大多都要手艺,且这类营生又多要逢迎讨好,看人脸色。至于那些本钱不高,又不怎么要手艺的,多是贩夫走卒,根本入不得眼。
思来想去,现下最合适的,是到哪家铺子里当个掌柜的,最好是米铺、金铺或是当铺,再不济做个账房先生也凑合了。只是在街面上巡视一圈下来,别说这三家,哪家铺子也没在门口立块牌子,明晃晃地写着“诚招掌柜”。
随意走进家铺子,看看会不会有掌柜的看他气度不凡,或者哪怕是认得他是容府二爷,必然深谙经营之道,上来询问“爷可否屈尊在我这店里做个账房?”
容少卿接连进了几家店铺,并未有慧眼识珠的掌柜的上来攀谈,倒是每每遇到嘴甜又有眼力见儿的小二,不知消息怎么这么灵通,知道容家没有彻底不管他,一个个的也不似前几日那样不甚热情地假装没看见,嘴儿又都跟抹了蜜一般,一口一个二爷的叫着。
他一边心里腹诽,肯定自己绝对干不了这种陪笑逢迎的营生,一边被小二的话术捧得不好意思空手而归。
容少卿第一日“出门寻营生”,拎了一壶酒和两块酱肉回来。陈氏夫妇见了,都以为他谋到了差事,买些酒菜回来庆祝。惊喜地上去询问,容少卿谦逊答说买些酒菜回来,谢谢二老的容留。
容少卿第二日“出门寻营生”,拎了一包糕点回来。陈氏夫妇这回没误会他是找到了差事,只说既然住下,就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又不是走亲戚串门子,不用次次都买东西回来。
容少卿第三日“出门寻营生”,甫一出门,芸香便跟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些散钱,低声叮嘱:“寻营生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爷先把头两日赊下的账还了,今日可别再耳根子软了。”
容少卿被戳破,面子上挂不住,把钱塞回去,拂袖而去。
芸香知这话落了他的脸,他必然不爱听,可不如此,今日回来,还不定再拎些什么,改日她悄悄去把赊的账还上便是。
这一次,容少卿也确实没再拎些什么,却是把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那模样未必比前些天宿醉街头好些。进了院也不回自己房里,直接晃晃悠悠地去了芸香房中,鞋也不及脱,往炕上一歪,蒙头大睡。
第十四章夜话
陈张氏哄冬儿睡下,因这两日犯了腰疼,趁着睡前让陈伯帮她拔火罐。
“你说,容家让他们爷儿俩住这儿,除了想让嘉言爹担当起来,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陈张氏宽衣趴在炕上,闲聊。
陈伯先将浸湿的糊窗纸盖在陈张氏腰上隔热,借了油灯的火在竹筒里燎了一遍,迅速扣在陈张氏的腰上,轻轻晃了晃,确认拔紧了,再去拿下一个。
“问你话呢。”没得丈夫答话,陈张氏又问了一遍。
“你说是什么。”陈伯随口应了一句,又快速拔上了第二个。
“我估摸着是不是有想要撮合他们俩的意思。”
“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