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没看明白,有点儿被吓住了,程志远凑上去拿了他爹手里的东西看了看,原来是筷子上是插了半个吃剩的花卷,外面被裹了厚厚一层的酱。
程捕头继续逗冬儿开心,把筷子往他眼前递,“怎么样?你敢不敢尝一口。”
冬儿仍不明白是啥,虽然觉得不可能是屎,但还是搂着容少卿的脖子使劲往一旁躲。
程志远一把从父亲手里抢过来,自己也咬了一口,装模作样地表演,“呃……好臭啊……呃……真难吃……呃……我要吐了……”
他这一演,非但让冬儿更被吓住,连一旁的小如玉都直往她娘的怀里扎。
大人们看了忍俊不禁,容嘉言赶紧安慰弟弟,戳穿他们的把戏:“根本就不是屎!”
程志远把筷子递过来,“有本事你吃。”
容嘉言虽然觉得这东西看上去实在恶心,根本不是能往嘴里送的东西,但架不住一颗正直的想要戳穿谎言、伸张正义的心,硬着头皮咬了一口,嚼了几下,皱着眉头说:“是花卷沾酱,好咸啊!”
他这话说完,程志远也卸了伪装,揪了揪嗓子,“是咸,齁嗓子。”
高大姐嗔怪自家相公:“你就没正形,这东西怎得敢给孩子吃,那么厚一层酱,再把孩子齁着。”
陈张氏这边已经给两个孩子倒了水,两人各喝了一大碗。
虽然被齁倒了,但程志远玩儿心大起,进屋里也有样学样地自制了“一坨屎”插在筷子上,招呼容嘉言和冬儿,“走,咱们给大虎他们看看去!”
冬儿这会儿也不哭不躲了,从容少卿身上下来,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两个哥哥去找邻家的小伙伴儿。小如玉见哥哥们都走了,眼巴巴地望过去,却羞答答地不说要去。颜秀才从妻子手中抱过女儿,柔声说:“咱们也找哥哥们看看去好不好?”
小丫头点了点头,颜秀才便抱着女儿跟了出去。
一顿饭吃了大半日,女人们收拾完灶房坐在里屋聊家常,男人们则占了外屋里。过了这一日,小如玉也没了认生劲儿,终于肯不让大人抱地自己跟在哥哥们的后面。程志远虽是亲表哥,但性子淘,蹦上蹦下的总是忘了照顾。却是容嘉言稳重些,得了娘的叮嘱,又颇有当哥哥的心得,一直领着小妹妹的手小心翼翼地护着。
身边是干娘和高氏姐妹,外屋是男人们的高谈阔论,院子里笑闹的孩子们间或跑进来,抱起水碗咕咚咕咚地喝上几大口,等不及当娘的帮着擦一把汗,便又笑着跑出去。芸香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心里也觉暖和踏实,忍不住会想,若是自己少时未被家里卖出去,如今年节的时候家人聚在一处,最和美欢乐的该也莫过如此了。
两家人在陈家待了整整一日,晚饭也被陈氏夫妇留了下来,直到天黑才告辞离开。招待了一天的客人,芸香让陈氏夫妇歇着,自已在灶房一边烧热水,一边收拾。
趁着两个孩子在屋中有老两口儿陪着,容少卿去了灶房,挽了袖子给芸香帮忙。
芸香拦他说不用,“都收拾完了,爷今儿喝了不少酒,也早些回屋歇着吧,一会儿水开了,我给爷提热水过去。”
容少卿没应,只管拿了抹布放到水盆里投洗。芸香知赶他不走,便也由他,自己在灶台边坐下,用烧火棍拨着灶火,觉得他是有话要与她说,心中忐忑地盼着锅里的水赶紧烧开。
容少卿把抹布拧干,一边擦着桌案一边没话找话地聊起程捕头和颜秀才两家,自然而然地把话引到颜秀才家的小闺女,感慨说女儿就是惹人疼,自己如今有俩儿子,不知何时才能有福气得个女儿。
其实他才一提到颜秀才家的如玉,芸香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也可以假装不明白地不应他,只是被程捕头唤了这一日的“妹妹、妹夫”,这傻委实再也装不下去。这会儿虽未转头看他,却也能感到他目光灼灼地等着她给他一个回应,心慌意乱之下,脱口应了一句:“等二爷再娶了新的二奶奶,早晚能得个闺女。”
话一出口,芸香就后悔了,这话说得太过生硬刻意,透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局促,甚至因为说得太急,而显得有些滑稽。
她没敢回头看他,片刻的沉默过后,听他故作轻松地应了一声:“说得也是,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因为心虚,她总觉得他这话除了生气调侃,还带了几分嘲讽。
锅里的水早已骨碌碌地滚开,水蒸气从锅盖的缝隙中冒出来,芸香却没察觉似的继续往灶眼里添了几块柴,直到容少卿撂了抹布,转身出了灶房,才回神意识到水开,连忙伸手去掀锅盖,却是慌乱之下没拿稳。锅盖掉落在灶台上,发出咣啷一声巨响。
容少卿从灶房出来,直接回了屋,才进屋便听了灶房里的声音,赶忙出去,透过灶房敞开房门,见得芸香拿开锅盖,好好地在舀热水,站着看了她片刻,才又转身回去。
当夜,容少卿又失眠了。
这一回无关什么噩梦,只为了芸香。
他故而是因她的那句话而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却是糊涂,想着这两日她对自己的种种回避,不明白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仅仅是因为害羞?却又不像。
辗转反侧地回忆着那夜的每个细节,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自作多情地用强。她分明也给了他回应,克制却温柔的回吻,紧紧抓着他衣襟的手,甚至喉间微弱但清晰可闻的轻喘低吟……
思至最后,似乎只有一个解释姑且合理,他这是被酒后乱性,始乱终弃了?
第三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