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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世事浮云何足间

内侍到于府传旨,于府众人忙摆香案换官服,内侍面朝南面,众人下跪接旨,即使早有预料听到圣旨的那一刻于府众人还是如丧考批,仿佛霜打的茄子般不敢置信。

宣旨的内侍是个极年轻的,宣旨罢,于大人接过圣旨,内侍慢悠悠尖声道,“皇后口谕,’于氏夫人搬离于府后若在望京无居所,可暂居皇宫。’”

一时于府众人的面色难看至极,于陵西任殿中侍御史,上次的事情后容皇后就免了他上朝,却并没有人怀疑他是携私报复,因为陛下对他的嫌恶毫不掩饰,几乎已经到了朝会上他们中间只能出现一个人的地步,那无论是皇后还是众官员都只能让于陵西免于上朝。

一个受陛下厌弃的文官,御史台对于陵西的名声人尽皆知,他的上司每次见了他拔腿就跑,有一次不甚掉了玉佩都不敢回来捡,就是担心景安帝把他划为于陵西朋党。须知景安帝实在是宽和至极的一位皇帝,哪位老大人御前失仪或是因故不能朝他都不在意,还会亲自关心安抚一番,让不少老臣都心生感动。

景安帝虽有痴愚之症,却不失为仁义之君,也因如此,景安帝针对于陵西的事情御史台竟无一本上奏,望京里谁不知道容皇后当年的事,一家双儿先后跟两家订婚,这两家若是离得远些还好,竟同在望京,那景安帝心中不虞实是再正常不过,御史风闻奏事,却也没有如此锱铢必较。

于氏夫人倒是干脆,收拾了两个箱笼带着侍女就走,于夫人偶感风寒,歪在床榻上侍女一勺勺的伺候汤药,听闻圣旨还没有来得及出门接旨,就听侍女传话,没有诰命的女眷不必跪接圣旨,她正在慌乱间,侍女回报,大太太收拾行李已叫人去赶马车了,她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出门去拦,“你一个内宅妇人,要去外面怎么能不由丈夫陪着,如此没有规矩。”

“已经不是于家的人了,您的规矩还是给于家的媳妇留着吧。”

“我和离了。”秦芙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秦芙倒也果决,带着两个侍女住进皇宫,容从锦对西北军看重,让秦芙和离向西北军示好,做到这一步更亲近些以示诚意也无妨。

第一批螃蟹刚送进宫,虽不甚肥美,胜在鲜嫩,容皇后在翠竹轩设宴,竹林涛涛,二层楼台可凭栏欣赏摇曳竹林和碧空相接,台下只有竹笛、笙一类的乐声,极为清雅。

秦芙一袭浅青色儒裙,发间插着两只嵌珠金簪,容貌明艳,略显拘谨的坐在下首,顾昭入席后身边侍女捧来仙鹤纹铜盆,他净了手后就专心致志的剥起螃蟹来,无暇理会秦芙。

“陛下的酒呢?”容从锦问道。

“热了些甜黄酒。”侍女斟酒,容从锦尝过后微微颔首,把顾昭手边的一只螃蟹挪开移动酒杯,他们默契非凡,顾昭随手拿起酒杯喝了几口朝容从锦笑,把自己装着刚扒出来新鲜蟹肉的碟子换到容从锦面前,自己才开始用餐。

顾昭显然已经做的娴熟,身旁侍女都没有要上前的意思,秦芙本颇为紧张的坐着,看见这一幕紧绷的情绪一松,心底却又不知为何空荡荡的。

谁不期盼能嫁一个好郎君呢?她在西北长大,见惯了伯父伯母的缱绻情深,不必言语就能相互照顾,她千里迢迢嫁到望京,远离亲人,虽不舍亲人却也期许着未来的夫君和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婚事,这段婚姻竟是如此收场。

秦芙心底五味杂陈,她虽是望京人却多年居住在西北,对望京权贵间的事情都不太了解,才让于氏瞒骗,但婚后这事纸包不住火,她和官宦门第的夫人们来往,总有口风松的或是故意让她得知,于陵西在婚前曾闹出过不堪的事情,容皇后才是他的订婚对象。

容皇后再次订婚的就是皇室,肃王登基又做了皇帝,天下之主坐拥江山尚且对容皇后一心一意,于陵西有了官职,于夫人就趾高气扬常把她叫过去训话,好像她能嫁进于家是多么大的福气,于陵西院子里的那些事更是不提也罢。

秦芙无奈摇头,容皇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笑吟吟的和她说话,问一些西北的风土人情。

提到西北,秦芙的兴致略微高了些,面上不自觉的微笑,“西北的建筑总是沿山势而建,有的在山坡上建一个窑洞,设有气孔,冬暖夏凉,以前住在军营附近,那边的军营围拢外侧有院墙,二层多是长弓弩箭的军事位置,三层才是居住的…”

秦芙讲到这些就兴致勃勃,说得多了一些她连忙住口,又担忧这些琐事让容皇后不满。

“将军带兵极有声望,果然自有章法。”容从锦道,“可惜本宫久居深宫,无缘一见。”

秦芙没有询问他是想见西北军的军容还是自己的伯父,身为臣女问这些会冒犯天威,但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这场宴会很是尽兴,秦芙喝惯了西北的烈酒,黄酒就像是蜜酿的,她不大在意多饮了两杯,却逐渐有些头晕,连忙放下酒杯单手支撑着不敢再饮了,暗道自己糊涂,她以前是能喝酒的,但这几年住在望京,处处被管束哪里有开怀的日子,即使在院子里独处也不敢饮酒,酒量就变弱了。”在宫中住的还顺心么?若是宫里哪个宫人服侍的不好只管来回景仁宫。“容从锦关切道,“你入宫时只带了侍女,是否还有别的侍从要带进来?”

“臣女并无其他侍从。”秦芙把玩着酒杯,突然重重在桌面上一按,沉声道,“我陪嫁带来的庄子田产都已卖出,侍从自然也各奔东西,只有侍女是自幼跟着我的才留在身边。”

容从锦一怔,秦芙却是忍耐多时,她独自嫁在望京连个可以谈笑的朋友都没有,眼圈微红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女只是想到这些年受的委屈…”

“当初伯父觉得西北荒漠都是些军户,望京是繁华之地,官宦之家又多有青年才俊,才给我选了于家这门婚事,却想不到于氏这书香门第里面的龌龊。”

“于家不事生产,又贪图享乐,二房、三房附庸风雅,四房更是…往秦楼楚馆去,于夫人自诩当家主母又总讲我是长媳,以后于家要交到我手里,以学着管账为名,让我用嫁妆钱往里面补。”

“这些罢了,左右臣女嫁妆钱丰厚,再大的窟窿也能补上,奈何于家人视为理所当然,依旧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秦芙低声道,“于陵西就是其中之一。”

他又善于矫饰,在外面总是装出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其实于家略微容貌秀丽些的侍女都会被他看上,也总去那些不对外的隐蔽取乐处,凡是诗会马球乃至狎妓取乐用的都是她的银两。

“你们成婚也有数年,他没有变过?”容从锦费解道,秦芙家世不俗,看在她能带给他助力的份上,于陵西也应该有所改变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芙沉默片刻道,“臣女也曾对他有过奢望,想着既然已经成婚了,也许时间长久慢慢能让他性格回转,但是…他后宅里有给他生下子嗣的,也有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请份的,于陵西不也是置之脑后,臣女凭什么觉得我会是那个例外?”

和离是要受千夫所指的,以后婚事大约也不大容易,但秦芙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既知道于陵西不可托付,那就及时止损,以后再无瓜葛。

秦芙对于家的情况很清楚,看容皇后并不忌讳这个话题,更是说了许多于府的内情,于家二房在外面置了宅子,用公中的银两给自己修院子,于陵西内宅不宁,生下子嗣的妾室和他的青梅竹马常别苗头,他却不放在心上,因为他已有新欢,这些人都只是个摆设。

她也不管于陵西的内宅事,闹到后面于陵西的子嗣竟然被下了药,救回来后还是虚弱,于夫人责怪她不能操持内宅,秦芙也懒得争辩,直接带着侍女在于府里找了件僻静的院子住,连于氏都不见。

宴会散去,顾昭问内侍道,“给长春宫送螃蟹了么?”

“已经送了。”内侍躬身低声道。

顾昭满意的牵着皇后的手在皇宫里散步,侍从都已遣散,龙撵也不用准备,顾昭沐浴着温暖阳光,正是花香浓郁的时候,柔风吹拂,携来浅淡许多依旧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再握着从锦的手,顾昭只觉得满足,就是给他十个君王的位置他也不换。

“于家对秦氏很刻薄。”顾昭迎着阳光微眯着眼,郎若星辰的眼眸里映着瑰丽光束。

“是。”容从锦略微停顿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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