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沈翊、赵博延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两人进殿,更是令人惊愕,他们竟一身风尘仆仆面有倦色,却又难掩激动神情,沈翊呈上奏折道,“不辱使命,西北境内矿产已巡查完毕,这是实际产量与上报产量的对比,各级官员贪污运送矿石的路线也已绘出。”
“矿上专营欺压百姓,强征农户为矿工,随意提高税款,草菅人命,百姓奏状在此。”赵博延总是不起眼的,他却有一个过目不忘的能力,听矿工们说一些琐事,其中有触犯律法的地方他就会私下询问,也不记录,直到离开洛州,他才在马车里铺开纸笔,将数千案子逐一写明。
“刑部主审,大理寺监察。”容皇后看过奏折,“卿一路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朝堂顿时寂静,不少人想到沈翊和赵博延消失的时间比派邵大人去调查的时间要早上许多,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毕竟谁也想不到以清贵出名的翰林院院士又是新科状元竟然会到矿场暗访,副使能调查出来的一些情况只是意外之喜。
陈勇面色有些僵硬,意识到自己被当作了幌子,容皇后仿佛在屏风后看到了他们的模样,出声安抚道,“卿巡查矿区为江山社稷,更冒风险查出贪污一案,众卿是本朝的有功之臣。”
陈勇和众大臣露出一点欢喜的神色,忙诚心拜服。
散朝后容从锦又召沈翊觐见,特意询问了他西北军营矿产的情况。
“确有欺压百姓,管事在矿上动辄打骂,但比起其他矿区逼着矿工下矿,开采矿石已经好多了。”沈翊据实回报,“西北将军治军严明,矿上并不敢太过分。”
容从锦心道改制的时候一同处理,他神情轻松见到沈翊疲惫模样,不由得放缓声音道,“这事不轻松,交给你的时候也没想到你们能查过所有矿产,这次其他地区的矿业被震慑,你和赵博延是朝廷脊梁,以后必有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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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大人匆匆回府,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生闷气,夜幕笼罩,月光和灯火的映衬下,院子中间整齐摆放的许多红木箱子就格外醒目。
“院子里怎么回事?”邵大人撇了一眼,侍女给他掀开门帘,邵大人直接入内在圆桌旁坐下问道。
正在绣墩上跟贴身侍女商量嫁妆单子的邵夫人连忙起身,她最近时常被太后传进宫,太后提点让她不要在邵大人面前低声下气,她本已经有了些底气,但见到邵大人立即又忍不住微躬着身,弱声道,“是赵家送来的聘礼,正想着给她再添些嫁妆,大人看看添点什么合适。”
说着让侍女把单子捧给他。
“谁要成婚?”邵鄞大惊失色,“我怎么不知道。”
“太后说您公务繁忙,霜儿的婚事就不用您费心了。”邵夫人声音更低,“左右不过就是一份嫁妆…”
话虽如此,但邵夫人和太后却是为邵霜选了一份极为满意的婚事。
“不行,婚姻大事岂能不由父母做主。”邵鄞也不问定了哪家,一口回绝道,“这婚事我不同意。”
“可是聘礼已经送过来了,婚期也定下了。”邵夫人难得反驳道。
“你们能定下自然也能退婚。”邵鄞冷笑。
什么时候这府里竟然是已经出嫁的妹妹和他的妻子掌事了,邵夫人也升起了一点怒气,“朝廷上好像有些动静,大人被弹劾的事情还没解决,若退婚赵家再上一份奏折,恐怕大人难以应对。”
邵鄞不想和她计较,没什么见识也不知道他的深远谋划。
邵鄞亲自登门赔罪,赵家自然不悦,但邵鄞毕竟是太后兄长,这婚事又是太后撮合的,现在他站出来反对也说不准是否是太后的意思,赵家不敢与皇室做对,才勉强收回聘礼,等关上府门,赵家夫人迅速吩咐道,“把这些聘礼箱子都给我丢掉,吩咐下去全府上下谁都不准再提这门婚事,省得侮辱了邵家。”
消息传到宫内,太后不由得震怒,先后传了两家进宫,赵家态度恭顺却绝口不提婚事,太后提起赵家还会转开话题。邵大人倒是愿意提起此事,却责怪太后不应该背着他订这门婚事。
“兄长出门数月,手下人都得了功勋,只有兄长你被参奏的奏折还压在内阁,回来你也没有问一句两个孩子功课如何,是否有长进,只知道盯着这些事。”
“你不就是想让邵霜入宫么?”太后怒斥道,“兄长的心思谁看不出,你以为皇后是好相处的?”
“看出来又如何,皇帝本就应该选秀了,他作为皇后能拖延多久,霜儿是官宦之女自然应该入宫参加选秀,我做错什么了。”邵鄞面红耳赤,强力辩驳道。
太后失望透顶,一代繁华不够,还指望着世世代代能永享富贵。
太后强压着愤怒和兄长商议,只想劝他打消这个念头,用心为官才是正途,邵鄞也想让太后提出选秀的事,太后地位尊贵又有督促皇帝的责任,由她提出名正言顺,两人各自讲了半晌,谁都没把对方的话听进去,也没能说服彼此,不欢而散。
“查明上饶亏损铜矿两千斤,洛州铁矿亏损五千斤,安抚使已被押解入京,已经招认其中三千斤铁矿卖给吐蕃,铜矿售卖…”刑部审讯后上奏道。
顾昭不大在意,众大臣也习惯了,继续上奏等刑部结束后,六部相互询问,这次朝廷查案手段雷霆,各地的矿区见了都心惊不已,其中不乏只拿了一些银两在当地做官方便的官员检举,以这个查案的速度,很快就能查到各地矿区,他们不过拿了几千两,这点银两就丢了官途实在不值得。
突厥是本朝最大的担忧,即使知道突厥这几年内部纷争不断,没有开战的能力,大臣还是关心问到突厥是否从这次的铁矿案里买了矿石。
第93章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君后深谋远虑,契芯部、同罗部、葛逻禄部先后叛乱,颉利征战平叛,几部先降后叛,颉利可汗大怒,斩杀葛逻禄部所有俘虏,更是引得其他部落动荡。”漠北进京的云麾将军跪地道。
这些容从锦已经从漠北的奏折里看到过了,不禁一笑,”这也怨不得颉利可汗动怒,突厥部落精于骑射,逐水草而居,以畜牧为生,突厥部落纷纷作乱,颉利可汗就不得不在水草鲜美的季节召部中青壮年归军,长此以往恐怕他自己的部落也有不满。”
“君后所言甚是。”云麾将军还是第一次面见皇室,想到前几任负责述职的漠北军将领在望京中受的冷眼慢待,本来还心有戚戚,即使刘将军已经叮嘱了不必说那些官话套话,直接将奏折上不便明言的实情逐一上禀即可,他还是忍不住背了一遍奏折,见容皇后一语道破颉利可汗部中情况才暗自钦佩,又想到容皇后本就出身滇南的定远侯府世代都在军里,一时心中颇有亲近之情,“颉利可汗是蓝血贵族,本来几大部落都支持他,因为此事也生了嫌隙。”
“我们送给几部的粮草武器不到漠北每年军需的三成,还换来了无数战马,想不到却有如此功效。”云麾将军欣喜道,容皇后摄政后漠北军需已经不再克扣如数送来,而且农桑改革后还增添了一些,加上军田的自行补给,漠北军兵强马壮并不惧战事,但这几年却没什么用武之地,只用了一些计谋就引得突厥内部厮杀起来,想要再次南下恐怕不可能了。
“漠北因为突厥滋扰,百姓不能安稳生活,多年来倚靠雍州供粮,内外动荡,怠于道路,突厥内乱正是良机。”容从锦知道漠北对望京的态度向来是敬畏而无奈,不敢奢望望京有什么进取心,能保证漠北的军需供应,让突厥不至挥军南下已经是漠北军能想到的最好局面了。
“君后是指?”云麾将军一怔,神经末梢逐渐涌起血腥的气息。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容从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