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香炉中的龙涎香雾在上方盘旋了几圈儿。雨濯春尘。江烬霜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缩了缩脖子。虽说春日暖和了许多,但她伤愈不久,有些畏寒。今日她穿了一身狐裘大氅,此刻正有些无聊地摆弄着大氅上坠下来的丝带,盘在指尖转圈。书房内安静极了,屏住呼吸甚至能够听到皇帝批阅奏折时,狼毫划过纸张的声音。江别尘坐姿笔直,听到陛下的提问,垂眸动了动眼皮。许久。“这自然是好事一桩,”江别尘面向江华琰,恭敬开口,“裴大人与夏家小姐情投意合,互生情愫已久,既然有此心思,父皇何不成人之美,下旨赐婚。”江烬霜闻言,揪了揪自己狐裘上的绒毛,一言不发。江华琰动笔的动作稍停。他微微抬眸,先是看了江别尘一眼,又落在了无所事事的江烬霜身上。再次垂眸,江华琰声音缓了几分,依旧是平静地批阅折子:“霜儿,你觉得如何?”江烬霜收了手上的动作,转而看向书案前的男人。三年未见,她这位父皇两鬓斑白,额角也多了几道深纹。只是那双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锋锐伶俐,辨不出情绪。江烬霜微微一笑:“儿臣以为不妥。”那批阅奏折的动作终于停下。江华琰将毛笔放至一旁,终于抬眸看她。声音也染了几分温度:“哦?为何?”对上天家探究的眼神,江烬霜弯眉一笑:“因为儿臣私心喜欢裴大人,自然不想让裴大人与其他女子成婚呀。”顿了顿,江烬霜道:“儿臣知道父皇关爱臣子,但父皇若是要给他们二人赐婚的话,儿臣可是要不高兴的。”说着,江烬霜煞有介事地皱了皱鼻子,装作一副恼火的模样。坐在一旁的江别尘微微拧眉,看向江烬霜:“霜儿,不得无礼。”“皇兄,霜儿实话实说而已,”江烬霜眨眨眼,一脸无辜,“父皇这般疼爱儿臣,肯定不忍看到儿臣伤心欲绝的。”“霜儿——”“好。”不等江别尘再教训江烬霜,书案前的男人朗笑两声,稍显柔和的目光落在了江烬霜身上。“既然霜儿如此心爱裴爱卿,那夏大人的请婚,朕便替你拒了。”江烬霜乖顺地笑笑:“多谢父皇成全。”“但是霜儿啊,朕也只能替你拒了这桩婚事,你若是心悦裴度,要自己努力才是。”言下之意便是,他也不会为她与裴度赐婚,撮合他们二人在一起。“儿臣明白。”一瞬间,那原本冷寂的御书房气氛居然温和几分。本来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康公公,见到如今这般情形,不住地松了口气。江别尘神情复杂地看着一旁的江烬霜,眉头紧锁。赐婚一事似乎就这般轻飘飘地揭了过去,江华琰像是才想起什么事,出声询问:“伤口可好些了?”“回父皇,太医说了已无性命之忧,只不过因为伤势严重,还需静养许久。”书案前的天子微微颔首,语气稍沉:“堂堂公主府竟遭遇此等刺杀,真是目无法纪!”江烬霜顺势:“儿臣受些伤并不要紧,只不过那刺客这般胆大妄为,儿臣担心京城中潜了别国细作。”主位上的男人冷哼一声,威压尽显:“朕倒是要看看,是谁敢这般为非作歹,无法无天!”说着,江华琰冷冷地看向江别尘:“别尘,朕给你五日时间,你带着大理寺将此事追查清楚,可有疑义?”江别尘躬身:“儿臣明白。”交代完毕,江华琰又看向坐得稍远些的江烬霜。他叹了口气,声音稍缓:“既然受了伤便好好养病,其他事情别尘会处理的。”“多谢父皇体恤。”说完,江华琰朝着两人摆摆手:“朕还有折子要批,你们退下吧。”“儿臣告退。”事情都在江烬霜的计划中进行。江烬霜与江别尘从书房中出来的时候,天气雾蒙蒙的,很是压抑。江别尘的脸色很不好看。“看来不管过多久,霜儿还是学不会安分守己,规行矩步。”他的声音带着凉意:“今日若不是父皇心情不错,霜儿恐怕又要提前回封地了。”江烬霜停下脚步,笑着看向这位皇兄。“皇兄当真觉得是霜儿运气好?”江别尘眯了眯眼睛:“难道不是吗?裴大人如今已是万人之上,夏府根基不深,在朝中地位也是中规中矩,他们两家成婚,于父皇而言,是牵制裴度最好的办法。”江烬霜挑眉轻笑:“皇兄也知道夏府根基不深,地位不高,那你又凭什么觉得裴度会看得上夏府呢?”江别尘愣了愣,语气微冷:“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我二人都看得出来,如今裴度位极人臣,父皇心中是稍有忌惮的。”“皇兄想的也确实没错,裴度虽为权臣贵卿,但到底是寒门出身,只要娶一个对他在朝堂上没有助益的人家,便可牵制裴度。”,!停了停,江烬霜继续道:“只不过皇兄扪心自问,若是你到了裴度这等地位,给你安排一个夏府这般低微的门楣,你心中作何感想,会不会对陛下心生不满,君臣阋墙?”江别尘皱了皱眉,似乎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父皇是觉得给裴度安排这样一桩婚事,他会心生怨恨,更加与他离心?”江烬霜点了点头。君王嘛,生性多疑,城府极深。即便以她对裴度的了解,他绝不会起什么叵测之心,但也免不了天家猜忌。江别尘眼神复杂地看向江烬霜,语气有些僵硬:“所以,你也是想到这一点,才敢让父皇拒绝这门赐婚的?”江烬霜笑笑:“父皇想拒绝这门婚事,但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她扬了扬眉骨:“所以,这个坏人要由我来做。”君臣关系自然不能破坏,江烬霜在御前说的那些话,只是给了天家一个拒绝夏府赐婚的正当理由。若是夏文斌问及原由,陛下就可以说,是她江烬霜心中不忿,不同意这门亲事。若是执意赐婚,恐昭明公主做出什么绝情的事来,闹得难看。这样一来,夏文斌自然不会怨恨陛下,只会将账都记在她的头上。——这也算是江烬霜送给陛下的一个人情。是以,在后来的谈话中,陛下的态度缓和许多,也愿意下旨为她追查凶手。江华琰确实是个合格的君王。他把所有感情明码标价,不容许半分出错。江烬霜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笑,仍旧是看向江别尘:“皇兄,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挺嫉妒你的。”因为这件事,父皇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让她来做这个坏人。——父皇不在意她这个昭明公主的名声,但东宫太子的声誉却不容损伤。所以那拒婚的理由,也只能由她说出口。江别尘皱了皱眉,他张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头,什么也说不出来。江烬霜不在意地笑笑:“皇兄,要猜父皇的心思啊,脑袋转一个弯儿可不够。”不远处,一个嬷嬷打扮的妇人行至两人跟前,朝着江别尘福身。“太子殿下,太后娘娘知道您来了,说是想要见见您呢。”自始至终,都没分给江烬霜一个眼神。:()钓系公主不追了,清冷首辅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