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
这好像和他预想的有些不同——可他确实也是累得惨了,这一天心情跌宕起伏又太耗,没一会就迷糊了过去。
顾昀只是略微打了个盹,刚过了四更天,他便披衣而起——倘若不是长庚来了,他这些日子基也是连轴转的。
京城中辎重清点情况,饷银如何分配,紫流金还有多少,怎么分布兵力怎么打诸多种种安排都要主帅过目,别看他嘴里将“挑拨离间”之计说得简明扼要,可真功夫还在细节处,阵前多一份准备便多一分胜算——虽然顾大帅的笛声杀伤力极强,可围城千军万马,若只靠西北一枝花刷脸和“魔音穿耳”两招退敌,手段未免太过单一。
顾昀低头打量了已经熟睡的长庚一眼,看得出他果然如陈姑娘所言,睡得并不安稳。
别人是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长庚却是无论睡前有多开心的事,闭上眼都没有好梦等着。他的眉心已经皱成了一团,关外的雪月下脸色显得惨白,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像是抓着根救命稻草似的揪着顾昀的一角衣服。
乌尔骨是一种极耗智的毒,醒着的时候尚且能凭着意志压抑一二,睡着以后却会变加厉的反噬,总是睡不够的顾昀想象了一下都觉得毛骨悚然。
他试着将自己的衣角往外抽了一下,抽不出来。长庚却仿佛被这动静惊动了似的,攥得更紧,脸上甚至闪过一点说不出的厉色。
军营重地,顾昀不便断着袖出去与手下商议军情,只好叹了口气,伸长胳膊将长庚外衣上的荷包解下来,从旁边够了个杯子过来,将安散倒了一点在杯底,压实后点了。
浓郁的安香立刻在帐中弥漫开,顾昀将杯子放在枕边,俯身在长庚额上轻轻亲了一下,长庚可能是醒了,又没有全醒,迷迷糊糊间似乎也知道是谁在身边,脸上痛苦的色终于稍减,总算松了手。
顾昀有些忧虑地看了他一眼,披着夜色出门了。
这个年关凄凉极了,除夕夜里,关内传来寂寥的鞭炮声,寒风扫过,只见红纸屑随风飞舞似彩蝶,远近却不见点爆竹的顽童。
就算是京城,起鸢楼已经塌了半边,往年达官贵人们一掷千金争抢的红头鸢也都不见了踪影。
大批的流民过江而来,冻死了一批,又饿死了一批,易子而食之事时有发生。
各地政府一开始不肯开仓放粮,年前长庚曾亲自领钦差职,一边为了烽火票一事游走各大商会之间,一边又转手借了钟老将军一队兵力,沿途办了一批屯粮不发的奸商与佞臣,以雷霆手段杀鸡儆猴,这才让充斥街头巷尾的流民们有了个可以领稀粥的地方。
不管是小康人家,还是贫苦农民,几百年、数代人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攒下的一点家底,不过一年半载,都毁于一旦。
想来人世间沧桑起伏如疾风骤雨,身外之物终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殚精竭虑,原也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的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