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轻轻一叹,最无法推算的就是自己的命运,“仙门矛盾外溢,有人借此离间仙魔盟约,挑动战争。此为阳谋……吾作为仙门之主,亦有失察失职之过。”
谢衍没想过、也根本不兴得为自己找理由。
他若是说几句不知情,不堪重负,或是未能及时察觉仙门内乱的倾向云云。
固然也是句句真话,却显得器量狭小,怕事畏难,担待不起圣人赫赫之名。
何况,仅是如此推说,他就能博得殷无极的理解,教他忍气吞声地揭过北渊承受的血与泪,继续配合他维持仙魔脆弱的和平吗?
不可能。
人非草木,有血性,有脾性,也有爱恨。
复仇是人性使然,何况是民风尚武的魔修。
殷无极现在彻底被北渊内部迸发的仇怨架了起来。而且因为波及凡人,他心中必然有对仙门的恨意,也会倒向战争一边。
谢衍静静料想,他不日就会宣战。
是时局在推动帝尊点燃战火,挥师向南,复仇之剑指向仙门。
圣人亦如是。
他若不卸职,就是仙门本身,仙门不会允许仙门之主向魔修低头。
谢衍就算查出了真相,告知了殷无极是何人挑拨仙魔盟约,那又能如何呢?
能彻底改变局面吗?或是,能阻止这场战争吗?
不,阻止不了,没有英雄或是领袖能够完全主宰历史的走向,他们顺着时间往前走,逆流而上的人,终究会被吞噬。
北渊想要崛起,合该有一战;
想要复仇雪恨,也合该有一战。
谢衍明知道殷无极是怎样的君王,他不可能阻止他的决定,也无力阻拦浩浩汤汤的浪潮,却仍然想要见一面他,当面向他陈情。
他没有指望博得理解或是原谅,仅是说一番话而已。
谢衍这样安静地想着,犹如沉默的雕塑,观照着识海的镜鉴。
忽然间,他透过水面看见了另一人的面庞。
明明是双修道侣,识海都连着,却无人敢逾越一步。
看见对方的身影,却沉默。
忽然间,殷无极打破沉寂,“圣人在识海观照,举棋不定,所为何事?”
他的声音淡漠:“……是想要与本座当面谈判吗?可惜,已经不存在这样的空间了,所以本座拒了圣人的信件,以此明志。”
他在水面倒影的美丽面庞,神情堪称空白,或许不知该用何种面目与旧情人相对的,亦有帝尊一个。
谢衍久未听到他的声音,一时怔住。
他往日沉稳执剑的腕负在背后,此时一颤,好似想要隔着水面,触碰抚摸情人的脸。
可这样太缱绻,不该发生在即将对抗的宿敌之间。
“圣人不是想找本座当面叙话吗,怎么,又无话可说了?”殷无极收敛情绪,停了停,望向他。
谢衍本不该做多余的解释,那毫无意义,但他还是做了无用功。
“不是我。”谢衍垂眸望着水面,执着向他解释。
殷无极露出哑然神色,似乎未料到谢衍开口,不是与他谈判或是说服,仅是解释。
他随即颔首,“我知道,这种卑劣阴谋,不是圣人的作风。”
谢衍固然用谋略,但都是坦荡荡的阳谋,教人避无可避。殷无极出自他的门下,所以根本未曾怀疑,这必然不是圣人手笔。
“本座从未质疑圣人的道德与品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殷无极绯眸如焰,深深看去,似乎在克制着向他迁怒的情绪,道:“这样的信任,我与圣人之间,还是有的。”
好板正好疏离的语气。
谢衍听的心头如针刺,却还是强行忍着,轻声道:“我若是向帝尊承诺,定会查明始作俑者,还北渊百姓一个交代……如今,还有用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