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离明觉寺太近夜里梵音不断,其实还挺催眠的,至少灵书就睡的不错。
裴宣睡不着可能单纯因为那个被祭奠的人是她自己。
怎么想都有一股淡淡的怪异,等到半夜她还是披了衣裳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长廊上一捧清辉洒了下来,九月初已经有浅浅的桂花香气飘散。
城外挂着数千盏长明灯,随着夜风轻轻摇晃,在暗夜里也不阴森,只让人觉得有些颓然的惆怅。
再是王侯将相死后也不过白骨一张。
民间传说在逝者每年祭日点上长明灯引路,逝者就会随着指引回到家人身旁。
裴宣觉得这都是屁话没一句真的,至少她当孤魂野鬼的四年里是什么也不知道。
她爹娘是草根打下来的天下,登基继位以后不是在打蛮子就是收复豪强,国库有点钱不是拿出去打仗就是修打仗时糟蹋的地。
总结一下就是没钱给自己修陵,她爹是个土匪出身也没啥顾忌,要死了就把前朝遭贼挖空的陵修吧修吧自己住了。
她娘尸骨让子书谨偷摸找了个地方埋了。
至于裴宣她就没当几年皇帝,刚好二十就一命呜呼,她以为自己死了会随便团吧团吧找个土堆子埋了算球。
确实埋的挺潦草的,但这几年天下太平国库有钱了,子书谨竟然每年给她加盖,硬生生从一个土堆加盖成了雕龙画凤的地儿。
看着眼前不远处近在咫尺且灯火辉煌的皇陵,裴宣心情又复杂了。
按照风水上说皇陵也不该离皇城这么近吧?出门就见陵,她回到人间见的第一个大型建筑就是自己的豪华皇陵。
而且你爹的,为什么看着好有钱,掂量一下自己手里的几两银子,穷的她都想去挖自己墓了。
但大概会被当成乱臣贼子乱棍打死。
裴宣怀着复杂的心情游荡在城外,城内有宵禁不让出门,城外没那么多顾忌,夜半三更大榆树底下挂着一串长灯笼,热气腾腾的馄饨香气就从锅子里冒了出来。
裴宣掂了掂手里剩下的铜子,最后去要了两碗肉馄饨。
支着馄饨摊子的是一对老夫妻,馄饨包的又大又圆,她端了碗正准备走老妇人追了出来,拿手在麻布上一抹,有些支吾:“这碗不能带捏,您、您啥时候回啊?”
平民百姓家豁了口的陶碗也是重要财物,裴宣闻言愣了一下,才发觉老店家不认得她了。
她下意识想摸一下脸又忍住了,只是从袖子里掏出十个铜板,说出了重生一年以来最大方的一句话:“买了。”
裴远珍那个老东西肯定没少贪,大不了花完了回去拿,就当劫富济贫了。
再说,哪儿有去祭奠死人还是借的,还要要拿回来,那也太晦气了。
她的陵当然是重兵把守的,但因离城门太近守陵人也只在周围一圈。
感谢她娘小时候把她当狗满山撵,她方向感还不错,成功找到了一个山包,居高临下能把整个陵收入眼中。
修的挺好的,神道旁边还种了一排树,石像生远看好像是两只麒麟,夜里一盏又一盏的长明灯将整个陵墓映照的如同白昼。
——好费油啊。
天生穷酸样的裴宣唾弃了一把子书谨发达以后的骄奢淫逸,旁边忽的传来一阵细碎的马蹄声。
不是吧?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有人来?
裴宣转过头,身后骑马的人已经在远处轻巧的跃下马来,拂开横斜的树枝伸出一双带着刀伤的手来,眼里先是闪过转瞬即逝的锋芒,目光瞥到一旁的馄饨上又平静下来,自然而然的端起了旁边那一碗温热的肉馄饨。
那双手修长有力,有别于子书谨的毫无瑕疵宛如天成,多了数道横亘的刀伤,显得有些狰狞但极有威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