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调冰冷,却无人敢质疑话中真假,弟子听了这番话,心中稍觉松快了些。
“之后我见虎妖涨皮而破,才想到是血魔的陷阱。”任逸绝又道,“以血魔之残忍凶性,玉人与我同出,他心知必死无疑,那么玉人认为,他会怎么做?”
千雪浪沉默。
众弟子却如听师长授课一般,得此考问,皆纷纷冥思苦想。
崔慎思垂头思索片刻道:“困兽犹斗,更何况血魔,他必定……他必定……”
他忽然恍然大悟,惊呼一声:“为奋战到底,血魔必定多杀几人,他那邪法诡异,正好补充。”
至于补充什么,如何补充,已不必多说。
“不错。”任逸绝轻声一叹:“那几名弟子已死,可你们犹生。殷无尘与我交过几次手,此人胆大心细,又甚是骁勇,若是迫他太紧,他必存鱼死网破之心,纵然杀不了我,也定会将你们统统杀死。”
千雪浪道:“所以,你以自己为引,又以言语拖延,就是为了让他吸收血肉,愈合伤势,保留一定的实力。如此一来,血魔必将你先视为目标,纵然我再出现,他也必定心存侥幸,觉得能够逃生。”
“玉人果然聪慧。”任逸绝道,“那几名弟子已死,虽然可惜,但死后还能挽救生者的性命,也不算白费。”
千雪浪沉默片刻,又问:“可你怎能肯定,血魔会按照你的心意所想?”
“非是血魔按照任某的心意所想,而是任某按照血魔的心意所想。”
崔慎思喃喃:“按照血魔心意所想?”
任逸绝笑道:“任某无端出现救人,血魔必定生疑,要么猜崔城主就在附近,要么猜任某是假借崔家名头诈他。”
千雪浪轻哼一声:“那你为何不动?是隐藏实力?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我只要不动,血魔心中始终挂念我有后手,我要是过度关怀众人,他便可借此要挟。”任逸绝柔声道,“既不动比动来得更安全,任某为何要妄动陷诸位于危险呢?”
话到此处,已不必再详说什么,此时马儿已走出深山,往大道上行去,路上渐有人流,看他们这般落魄模样,都甚感讶异。
众弟子恍若未觉,一路上听任逸绝将情况侃侃道来,才知他在一瞬之间考虑到多少变化,多少可能。
崔景纯本还陷在认出幼时恩人的喜悦之中,可这一路下来,脸色不禁变化,他扪心自问,若与任逸绝易地而处,能否有这般缜密的考量,细细推敲复盘,最终不免绝望。
他做不到,一时之间,他想不到那样多,无法如此冷静,无法如此稳定。
许多年来,崔景纯都想着能找到幼年那位恩人,想要告诉他,那日晚上,他的存在带给自己多大的安慰,那碗饭是自己这一生吃过最香甜,最可口的饭。
他无数次想过,自己应当成长得更好,与恩人再相见时,能抹去幼时那个哭泣孩童的可怜模样。
可现在,崔景纯才意识到,他还是差得太远太远,二人之间的距离竟仍如此巨大。
他心中忽生出一丝苦楚来。
千雪浪淡淡道:“难怪殷无尘对你如此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