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宿没站稳,王之宪倒地的时候他顺着惯性后退了一步,被王之宪的尸体绊了一下,跌坐在地上,有子弹从他的手臂边飞了过去,擦破了他的外套,在皮肤上流下一道灼热的气息。
他下意识捂了一下手臂,然后很快又放开,爬起来向着枪声走。
有人从迷雾里扑过来,把他扑倒了,将他护在了怀里,他挣扎了一下,没能挣扎开。
过了一会儿,枪声转小了,最后停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警察开始清战场的口令。
周宿静静等待,直到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认出是陆百宁的声音,推开护在他身上的人正要回答,却看到了保护他的人的脸。
“闫老师。。。。。。”他扶起倒在地上的人,有点慌,“你。。。。。。”
闫相友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腰腹,从毛衣下摆露出来的衬衫深红一片。周宿探了探那里,全是血。
“是子弹吗?您等等,”周宿叫喊起来:“陆阿姨!闫老师受伤了!陆阿姨!”
闫相友反而笑了笑:“幸好,你没事。”
周宿完全不明白了:“您。。。。。。您到底为什么。。。。。。”
从闫相友过来递护照的时候,他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他从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是闫相友。
闫相友其实已经看不见了。他中弹的时间很早,到现在失血量已经太大了,他大脑眼部早没了供血,画面在他的视野里扭曲、模糊、消退,他大概只能大约捕捉到模糊的光亮。
不过对他来说已经没关系了,反而他可以抛却现实,完全沉浸在回忆里。
真正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那个在大棚的水流中一言不发抢救蔬果的孩子,他叹气道:“我以前,对这个世界、对人,有过很多错误的看法。我总是失望、怨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对吧?”
周宿点点头。
“我已经。。。。。。已经老了,但你不一样,你还可以改变,还可以。。。。。。咳咳。。。。。。”闫相友忍不住捂嘴,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陆百宁带着医疗队的人到了。她手里还拿着狙击枪。
周宿双眼微湿,紧紧握着闫相友的手:“老师,您坚持住,没事了,老师。。。。。。”
闫相友被医务人员抬上了担架:“周宿,不要。。。。。。咳咳。。。。。。不要变成我这样!”
医务人员上来拉开他们的手:“小同学,你这样会影响我们做急救的。”
但周宿一直痛哭,不愿意放开他的老师。
陆百宁也过来帮忙,她必须要拖着他的腰才能把伤心欲绝的孩子拽离。
硝烟终于开始散去。
雪夜,月亮在城市上空升起,淡黄的一枚亮点,升到最高一栋大楼的楼顶,像一根点燃的蜡烛。这座忧悒的城市,全是又高又长的蜡烛,那烛台堆满了蜡泪,点点滴滴,还一直不断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