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太子不同,他就像是赵弘童年的再现,干净如纸,剔透如雪,纵使顾太医欣慰于总是压抑的太子殿下能重新找回快乐,可他一直没有把小殿下当做大人看待。
总觉得,这还是个孩子。
但是这些也就只心里想想,从来不敢说出口的。
现在被小太子挑明,顾鹤轩便觉得心砰砰直跳,耳朵里甚至有鼓噪的声音。
终究还是一个人的。
一样的记仇,可也一样的锐利。
自家殿下无论是什么年纪,什么阅历,做事总是能直接掐中要害。
假使顾鹤轩真的点了头,别说小太子,恐怕大殿下都不会轻易饶了他。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赵弘笃定的告诉过他,分魂之症并不是分出来了两个人,他们本就是一体,只是一个经历颇多,一个还未长大罢了。
无论哪个都是主子。
只是顾太医没想到,小太子居然能轻描淡写的就把他给逼到了悬崖边,退无可退。
抛却了所有侥幸心思,顾鹤轩行了一礼,直接道:“殿下在微臣心中自然是一样的,微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太子点了点头,顺手摸了个桔子,剥开皮,将里面的桔肉掰开,分给了顾鹤轩一半:“你坐吧,边吃边说。”
顾鹤轩接过桔子,拿在手里并没有吃,而是用最简洁的话将事情告诉小太子。
在这其中,他是有些隐瞒的。
比如董家曾经的糟粕事,比如阮家过往的细节。
这些事情以后都会慢慢知道,现下顾太医告诉他的只有与阮瑶相关联的那些,还有董家被陈家查出来的诸如侵占田地、结交近侍的琐碎事。
待听完后,小太子的指尖下意识地在桌面上叩了叩,而后道:“董家人联合母后害了瑶瑶,也害了我,现在还想要去害瑶瑶家人?”
顾鹤轩回道:“是。”
“‘他’想要如何处置?”
顾太医明白他在问大殿下,立刻回道:“已经派人去阮女官的家乡,不会出岔子的,而董家,”顾鹤轩犹豫了下,最终选择坦诚相告,“有罪有罚,按律办事,清出京城才能安心。”
小太子闻言,把最后一瓣桔子塞进口中,缓缓地应了一声:“哦。”
这般反应却是让顾鹤轩意外了。
在他看来,此事事关一家兴衰,满门荣辱,任谁听了都要咋舌,少不得惊讶和慌乱,怎么到了小殿下这里却是如此轻描淡写?
莫不是因为皇后娘娘与阮女官有嫌隙,小殿下早早就记恨上了董家?
不等他想清楚,便见赵弘又拿起了一颗桔子,一面剥一面道:“听你所言,他们已然是坏事做尽,不单单是董六郎,旁的族人也有罪责在身。”
顾鹤轩不由地看他。
而后就听小太子淡淡道:“根据《大齐律》中户律第七卷第二十二条,欺隐田粮者处以流刑,第四十六条,侵占他人田地者应被罚充军。吏律第二卷第三十三条,为官者,结交朋党紊乱朝政者,杀,第三十五条,结交近侍官员者,杀。”
顾太医:……
小太子没看他,接着道:“硬算起来,他们谋害当朝太子乃是谋大逆,大不敬,皆为十恶,本该有抄家灭族之祸,现在没有诛他们满门已经算是轻的。”
顾鹤轩没想过,小殿下居然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出这般多的刑罚,更没想到他能背《大齐律》,不由得问道:“殿下怎的知道这些?”
赵弘脸上有了笑,把桔子塞进嘴里,声音略有些模糊:“瑶瑶说宫规律条都是有用的,我就背了。”说完,小太子咂了下嘴巴,觉得这桔子够甜,便把剩下的放到一旁,等着阮瑶回来给她吃。
顾鹤轩却很是惊讶,错愕的看着小太子,又很快便开始反思自己。
他刚刚所想的,实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