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夕阳了。
天边逐渐黯淡下去的太阳弥留般爆发了最后的光亮,半边天空被染上了奇诡的绚丽色彩,另外半边则是在梦幻的蓝紫色渐变中汇入黑暗。
莲放下电话,说:“你觉得它会活下来吗?”
没有人说话。
莲说:“不过不管怎么样,在这样的天光里死去,也能说一句浪漫。”
就算想要一个好结局,在她接到委托前,这个故事也已经结束了。
她看向那个悲剧与阴谋凝结出的恶果。
泽尻一郎仍旧只是机械地以目光回应她的目光。
既拥有人类的肉体,又有着咒灵的习性,本身能听从基本的命令,还可以承载咒灵的意识投射,同时携带着不俗的咒力潜能,要是泽尻家主能知道具体的制作方法,她还真能多留他一会儿。
莲看着空壳一样的男孩,说:
“你的母亲离开你了,你的父亲想要杀死你,知道你身世的人都会为你的死刑投赞成票。”
泽尻一郎眼皮都没动一下。
“没法沟通可就难办了。”莲强行将话题延续下去,说:“咒灵和人类,你要选择那边?”
“从你出生起,这世界上就注定不会有你的容身之所,人类不会接纳你,咒灵们则只会狂乱地挥舞杀意,你的未来通向哪里……你会有未来吗?”
莲安静地等待着回应。
风像呼吸般若有若无地吹拂着,树叶与草都静止不动,没有生物在这里停留,于是连一两声虫鸣也不会响起。
在最后一抹夕阳消散前,莲叹了口气,伸出手。
“被别人代替着做选择也算未成年的特权。”
她说:“过来,没被祓除的话,我会庇护你。”
于是只对命令有反应的无灵魂躯壳轻轻触碰了莲的指尖。
莲看着没有变化的泽尻一郎,自顾自地说:“果然是人类的部分多一点……
等你再长大一点,能够往脑子里塞满各种无意义的思考后,说不定要为自己生命的意义痛苦余生呢。”
——————————
委托完成后就要收取战利品了,虽然主要委托人死得没留下几块肉,不过报酬反正不会打折扣,到时候再散布一点死者的‘惊天丑闻’、‘惊世骇俗的恶行’,连委托声誉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宾馆顶层的房间差不多破坏了二分之一,幸好没波及楼下承重柱,赔偿金额也在泽尻承受能力之内。不过死了压在头上半个世纪的大石头,指定的继承人又没有能威慑众人的威信,众人一时为钱财分配闹得不可开交。
泽尻清俊揉着额头出门透气,正好遇上了坐着辅助监督车回来的禅院莲。
莲都不需要问前情提要就知道会发生什么,说:“这种场合下,你不在场可不行。”
泽尻清俊对相处了短短半天的莲反而比对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们更亲近,下意识说出了心底话:“抱歉,我不擅长这些……而且也没这个心情,尸体就在那,大家却只顾着争论赔偿和下一任家主。”
“想要逃跑了吗?”莲说。
“……是啊。”泽尻清俊苦笑了一下,说:“我都想要从这个世界里逃跑了。”
莲伸出手,示意他将东西接过。
那是只刚编出来的草蚂蚱,草叶新鲜坚韧,洋溢着生机的绿。
“这是鹰无女士教我编织时的教学品。”她说:“如果你拥有家主那样说一不二的权威,或者能及时拆穿阴谋的敏锐、带着某人远走高飞的能力、战胜一切阻碍的武力,也许事情不会沦落至眼前的地步。”
他捧着这可以算是遗物的东西,耳边是女童稚嫩而平静的嗓音。
“你至少还有六十年可活,可以用这六十年保护什么东西,或者贯彻什么东西。不擅长的事哪怕拼着头破血流也要掌握,你是咒术师,天然地比普通人站在更高的起点上,拥有更多改变错误的能力。”
“你想要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那女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