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风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低沉而平静,“我回来了。”
极简风的一问一答,气氛还是平和的,却有什么可怖的暗潮在这平和的伪装下翻腾汹涌,某种巨兽狰狞雪亮的獠牙在男人这句平平淡淡的回应中一闪而逝,快得令人疑心那只是个荒谬的错觉。
郁小楼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半晌,眼睛忽的一弯。
他松开扶手,啪嗒啪嗒从楼上走下来,径直到沙发上坐下,下一秒身子一歪,就极其熟练地躺倒在沙发上,细白修长的小腿伸长了搭住扶手,脚趾头透着粉,干净又娇生惯养的精致。
他就那样慵懒而放松地躺着,瞥一眼桌上果盘,就随口吩咐:“我要吃葡萄,过来给我剥。”
口吻任性,颐指气使,好像跟以往每一天没有任何不同。他对这小半个月的分别只字不提,好像秦风只是出了趟寻常远差,然后像往常任何一次出差那样理所当然也该回到阮家来,依旧温驯地服从他任何任性无理的要求。
秦风的视线从他翘在半空里的雪白的赤足上一掠而过,随即微微垂眸,不动声色地抬脚走来。
郁小楼晃荡着腿,支着下巴看他。秦风走到近前,略提了下裤管,就在郁小楼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郁小楼挑了下眉,唇角微微勾起,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秦风对他的视线置若罔闻,伸手拈起一颗葡萄,苍白的指尖慢慢剥开外层薄薄的紫红色的皮。
客厅里没有人开口,空气安静又沉寂,浮动着凌霄花霸道的香味,下午炽烈的阳光顺着落地窗大片大片地铺进来,地板上落着梧桐树枝叶交错的影,摇摇曳曳。
秦风剥下葡萄最后一点紫红的皮,略一抬眼,微微一怔。
——郁小楼在盯着他的手看。
那目光说不得含着什么样的意味,一动不动、毫不遮掩地盯着他指尖;郁小楼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在雪白的面颊上落下一抹浅淡的阴影,让他微微翘起的眼尾显得尤其修长;眼珠子黑亮,从地板上折射的阳光落入他眼底,如湛湛熔金,璀璨华美,摄人心魄。
察觉他的注视,郁小楼眼皮一撩,红艳艳的唇角就翘起来:“剥好了?”
秦风指尖拈着紫葡萄水汪汪圆滚滚的果肉,低低嗯了一声。
他以为郁小楼还会命令他喂他吃,可郁小楼却扬了扬下巴,说:“放那儿吧。”
秦风一顿,把剥好的葡萄放到玻璃小碗里,随即伸手,去拿桌上的湿巾。
“你喂猫呢?”郁小楼却道,“急什么,接着剥啊。”
秦风抬眸看他,郁小楼支着下颌笑眯眯地回视,脸色白里透红,像一只姿态骄矜的布偶猫。
秦风没什么表情,垂眸拿起一颗葡萄又开始剥。
两个人都很能沉得住气,直到剥好的葡萄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碗里盛满了大半,也依然没有人第一个开口说话。
王妈把做好的饮料端出来。百香果在柠檬汁里上下漂浮,冰块碰撞着玻璃杯壁,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郁小楼坐起身,懒洋洋地搅了搅果汁,张嘴咬住吸管。看王妈把另一杯放到秦风的面前。
稀罕了,什么时候不等吩咐,王妈也主动给秦风做这些东西了?
王妈收起托盘拿在手里,对上郁小楼微微调侃的目光,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少爷,我、我……”
郁小楼哼笑了一声,却没说什么,只轻描淡写地摆摆手:“行了,你歇着去吧,我和秦风说说话。”
王妈应了一声,赶紧回她的保姆房去了。
不远处的房门轻轻闭合,偌大客厅又恢复了安静。
说是要跟秦风说话,郁小楼却半分没有开口的意思,毫无坐相地瘫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嘬着吸管。玻璃杯外头附着的一层冰雾很快化作了细密的水珠,把他本就细白的指尖浸得愈发冰白,然后又慢慢透出惹眼的桃红来。
秦风没什么意义地盯着那几根手指头看了一会儿,终于抬眸,淡淡开口:“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哦?”郁小楼闻声抬眸,“你想我问你什么?”
秦风看着他:“秦家的事……我的身世。”
“不想问,没兴趣。”郁小楼懒洋洋的,像化成液体滋溜溜瘫在沙发上的一坨猫。
秦风沉了沉神色。
“那你想让我问什么?或者说……你想看到我什么样的反应?”郁小楼睨了他一眼,就笑了,狡黠的目光从眼尾密密匝匝的睫毛下漏出来,有些戏谑地望着对面的秦风,“让我猜猜看——你想看我惊慌失措、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像王妈那样谨小慎微地给你端茶递水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担心你的报复么?”
秦风没说话,本来就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平直冷硬的线。
他不想说谎,因为在内心某个隐秘而险恶的角落,确实曾生发过这样恶劣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