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传到姜府,给姜如珍母女又是一个惨烈的打击。本来自从姜御史从宴会上回来后,她们就隐隐觉得事情似乎还有转机,不是被贬官了就会一蹶不振。周氏甚至还准备不少东西给姜御史接风洗尘,迎接他从宫里回来。可姜御史只是青着脸,什么话也不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周氏觉得纳闷,可又在书房外面不敢进去。直到她听见姜御史跟唐家来的下人说话:“……小女的婚事,实在是有蒙皇后娘娘垂爱,唐公子这样的人才,能看上小女是她的幸事,只是她向来脾气古怪,我也做不了她的主啊……”唐家的人冷笑着走了,姜御史愁眉苦脸,松了口气。周氏脸色大变。她霍然推进书房,问:“老爷,什么?唐家的人求亲?”姜御史愕然,只是恼怒地看着她:“我还没说什么,你就闯进来干什么?”周氏什么都顾不上了,满心都是那个小蹄子要嫁给皇后弟弟的事儿。“老爷!她不过是个弃妇,嫁了人的,怎么能嫁进高门?”周氏越说越急,姜如珍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她不想低于姜琮月丢脸,所以一直不松口。可这姜琮月还真是有几分莫名的好运,总能叫贵人看上她。姜御史拔高声音,道:“胡说!什么弃妇不弃妇的,她是和离了,又不是被休的!她配什么门第都行!”周氏傻了,她第一次听见姜御史如此维护姜琮月,跟疯了似的。难道是因为姜琮月要嫁给唐家公子了,所以姜御史态度转变了,捧着她?周氏满心郁结,差点给自己憋出心病来。姜府一连几日都气氛阴沉。这一日,避无可避,终于迎来了圣旨。“兹尔长女,性行淑均,念其功劳,特赐婚与薛家为长媳。……”后面再说什么,周氏其实都听不清了,耳朵里像进了水一般,轰隆作响。等接过圣旨,她和姜如珍都疯了似的立刻打开看,目眦欲裂。“薛家?!哪个薛家?”不是唐家吗?不是嫁给皇后的弟弟吗?传旨太监不耐烦看了她们一眼,甩了拂尘道:“这可是当今一等一的豪族,薛小将军的薛家!你们家也真是不像话,都要结亲了还问这种问题。”太监扭头便走了,除了一道圣旨昭明圣意,再未留下什么东西,好像只是让他们知道知道,除此之外不关他们的事,周氏天打雷劈,跌坐在地上,良久忽然浑身瘫软,再多的不甘都无法现形,只能畏惧地发抖。如果是唐家,她还可以嫉妒,还可以搅黄这门婚事。可是薛家,她哪里鼓得起勇气来啊。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姜琮月,她从来认为在自己控制里的姜琮月,为何就一声不吭地嫁进了这样泼天富贵的豪门?与她相同,谢锦屏也只是呆呆地跪着。二公主宣读的旨意传遍了京都,她父亲知道后大为震怒,要责罚她,还是兄长阻拦。谢锦屏不敢出门,甚至不敢面对家中仆妇对自己的眼光,像个泥偶一般落着泪跪在佛堂思过。赐婚的圣旨下来,她感觉胸口一痛,伏在蒲团上,差点咳出一口血来。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听外面仆妇议论:“听说皇上本来是不想这么早赐婚的,可是因为咱们小姐冤枉了姜氏,为了补偿姜氏,皇上便早早赐婚了。”这都是她亲手推出来的,谢锦屏恨不得攥穿了自己的衣襟。这都是因为有人误导她。谢锦屏想着大皇子的邀请,心中的决定渐渐坚硬,眼角发红,慢慢抬起头来。皇后!都是因为你!否则,我大可以做一辈子的才女!皇后病中,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就背上这么大一口锅了。毕竟陷害姜琮月的事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参与过,只是不阻止和放任而已。如今在一切后果加身的谢锦屏眼里,却成了主谋。谢锦屏思过结束,终于叫自己的丫鬟去找了大皇子。“你去说,我答应他……”……不管别人怎么想,这几日的薛府都是鼓乐喧天,鞭炮齐鸣。薛老太君脸上的皱纹都展开了,好像年轻了二十岁,叫绣娘做了十几身新衣服,成天在屋子里团团转。一帮老嬷嬷围着她,看老太君换衣裳。“你们看,这件若在婚礼上穿,可够好看?”老嬷嬷们连忙满口夸赞:““好看好看!老太君穿这个太精神了!”老太君转了转,却拉着袖子想起来:“不行,这个颜色不够鲜艳,不喜庆。”这件是紫檀色的,华贵又大气,只是她嫌弃不够红。老嬷嬷们连忙又送上一件深红的。这件布料最亮眼,样式又简单大方,坐在上面跟个红太阳似的。老太君左右看了看:“……哎呀!花样太简单了,还是不行,显得我对琮月不够重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老嬷嬷们看着那一身金光闪闪重重叠叠的纹样,纷纷哑巴了。“祖母!”这时,外面传来明亮的声音。正服侍着老太君更衣的老嬷嬷们犹如看见了救星,赶紧回头看过去,果然是大少爷来了。她们松了口气,这下子老太君有人出主意了。薛成琰大步流星走进来,老太君也回头看过去,满脸是笑地抓住他的胳膊。薛成琰跪下去请了个安,老太君顺着就扶起来,拍着他的胳膊仰头问:“成琰啊,正好你来了,你看看祖母穿哪件好看?”薛成琰看了一眼,回头说:“那件檀红色的,又喜庆,又撑得住场子。”老太君一看,果然不错,连连笑道:“好好,还是我们成琰有眼光!看的媳妇好,看的衣裳也好!”老嬷嬷们终于解脱了,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薛成琰道:“我也有个事儿,祖母替我参谋参谋。”老太君刚笑眯眯问:“什么事儿啊?”薛成琰就转过身,伸开手臂给她看后面,转过头说:“我这件衣裳好不好看?我觉得倒是华丽,就是妖冶了,不像正人君子……”老嬷嬷们:“……”整个薛府一二十年没这么热闹过,天天都有主子心情好,给全府的下人发赏钱。薛成琰更是,日子不过了似的,看见谁做得好就大把大把地发银子。有个下人听说姜小姐来自南安府,特地屁颠屁颠去书房向薛成琰请示,要不要把他的院子布置成南安样式,叫姜小姐有亲切之感,然后他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出来了,里面冒的都是刺眼的金光。“要是谁做的事得了姜小姐夸奖,谁就来我这里领赏十两银子。”薛成琰说。仆从们人来人往,这边一队那边一队装扮着薛园,人人脸上都挂着只能见牙不能见眼的笑。姜小姐还没嫁进府,人人都对她的印象好得不得了!有这么个主母,他们的福气在后头呢!顾西望最近也常来,他自认审美颇高,尤其又在这种耗资巨费的奢华之举上有着常人拍马难及的天赋。他乐滋滋就带着自己的图纸就来了,指挥下人按照自己的指示布置,你们姜小姐回头不得夸死你们!薛成琰本来觉得他不靠谱,可看了图纸之后就改变了想法。顾西望揽了一个总管工程的头衔,每天在薛园里耀武扬威的。老太君和薛夫人每次看见他,都顿时垮脸。“那小子怎么还在?”“我们家娶亲,关他什么事?”顾西望因此解手的时候被关上二门好几次,大冬天的在夹道里拍着门瑟瑟发抖大叫。“喂喂喂!还有人没进去呢!”两家很快就过了文定。薛家二公子薛成珏,带着队伍过来送了聘礼。浩浩荡荡,当真看不见头,整个珠宝坊后街都堵了,看热闹的排出去二里地。这是今年最轰动的一件婚事,所有人都还在津津乐道,等着看那日的风光。抬聘礼来的时候,围观群众都伸长了头,你推我我推你,还有的挂在树上看。送聘礼的队伍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姜琮月原本的院子放不下,还特地买下了旁边的两间院子摆放。这场景,把所有人看得瞠目结舌,眼红不已,可又不敢眼红。那可是薛将军,那可是薛家!再大气,都是应该的!“十里红妆,原来就是如此……”不禁有少女艳羡地喃喃。姜琮月送回去了回帖。薛府送了个梳头嬷嬷过来,说是接亲那日帮忙。姜琮月安置好了人,在内屋独自等着明日到来。她盥沐过,点了一炉沉香,穿着中衣,长发披下,坐在月华下看书册。婚礼要忙的事有许多,她这边都是她自己操持,迎来送往都要留一分意。有熟悉的夫人问过要不要来帮忙,姜琮月笑谢了,这是她自己的事,她还是要自己经手。一看聘礼册子,还有一叠地契。她刚买下的隔壁两间院子都归她了,甚至这条珠宝坊后街都是给她的。无数奇珍异宝、无数古董珍玩……但凡是亮晶晶的,他都收着给她了。姜琮月笑出声。薛成琰果然像个大猫!送礼的账册看了许久,她放下本子,拿起另一边那本没看完的《京城书院奇谈》。这书也是奇作,假借京城书院写故事,实则写的都是国子监。据说作者是薛成琰的好友王少,姜琮月看这本书的第一天,就隐隐察觉里面的人物似乎有真人的影子。后来知道了薛成琰的身份,更是明晰了。里面那个花花大少,明显就是顾西望。而那个俊朗如星月,驰马如破风的骄子,则满是薛成琰的模样。这些故事也许是他们少年时的趣事。姜琮月越看越有趣,禁不住笑。书里写到春猎,花花大少带着妹妹,去偷那位公子的猎物,卖给仰慕他的少女,赚得了钱去大吃大喝。,!这就是薛成瑶说过她和顾西望干的事。那个少年总是最先完成课业,然后坐在墙头树上,双臂枕在头下,晒着暖洋洋的日光,眼睛明亮。他讲着心上人的故事。看到这里,姜琮月一怔。这是写实的还是虚构的?姜琮月摇了摇头,放下书,净手入睡。月光镀在她的面庞上,皎洁柔和,向来微锁的眉头已经松开,仿佛被风吹平。可能是梦里。丁零当啷的,姜琮月听见金环落地的声音。她仓促地回头,看见父亲送她的见面礼,那一对金环掉到了草丛里。嫡母箍着她的手,扬起藤条打她,她仍在回头找那一对金环。后来是李延德的愤怒,阴沉的脸庞看着她,死死拽着她往外走,一把金钗落地,她后来没有再去找。好像认定了,失去的一切会像十二岁那年一样,掉落在地便永远找不到。可现在,好像已经平和了。薛成琰送的那把金钗,她一直随身带着,也好奇怪,她看见便觉得欢喜。她:()二嫁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