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烈焰席卷的滚烫空间内,有人拼尽全力推开他身上的木板,把他的身躯架起,安抚般轻轻探向他的后颈。
当时他实在是太害怕了,所以在一片恍惚中,他忍不住问那个人他们会不会死。
那双眼睛的主人温柔地和他说不会。
……
最后的最后,在意识快要在热浪中消失的前一秒,他下意识去寻找,却看到那双眼睛的主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在一片火海中静静地看着他,遥遥张口,对他说出几个简单的口型。
他说小佑,没关系,你会活下来。
第24章“不能再这样等下去。”
“哥……”
沈佑麟不知过了多久才从那股厚重得近乎粘稠的回忆中抽身,他被那些源源不绝的记忆碎块压在身上,感觉整个脊背好像快被压断了,有些喘不上气,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差点连手里的拐杖都摔到地上。
安以炵站在他后面,看到他佝偻下来显得失魂落魄的背影,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把他引到观影区后排的位置上坐下。
“你哥哥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孩子。说起来,在拍戏的这段日子里,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是我要求他在拍摄《救赎》的时候完全沉浸在陈竞淮这个角色里,也因此做出了一些忽略他身心健康,一味刺激他的事。”
沈佑麟沉默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那些话,像是变成了一座能够行走但没有思维的雕塑,浓眉下的棕色眼睛始终呆滞地盯着一个地方。
“我一开始去他房间和他聊戏的时候,有一张你们小时候的合照被他摆在床头。后来我喊你父亲来整理他的遗物的时候,那张照片却不在了,也许是之前被他放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了。”安以炵宽慰般试图握住他的手,“虽然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我想,你哥哥对你的爱始终存在。就像……”
他说着,朝沈佑麟两只手腕依次看去,显得有些困惑。
“奇怪,沈先生,你哥哥送你的那只表……你没有把它一直戴在手上吗?”
沈佑麟终于有了一些反应。
他的眼神落到安以炵身上,无措地眨了眨眼。
“什么表?我哥……我哥哥送我的表?”
“是啊。”安以炵有些困惑,“就是斯沃德·李十几年前设计的那只绝版了的限量款。”
“我和斯沃德是很多年的好友了。这是他此前和我闲聊时提到的事。”
安以炵没注意沈佑麟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像是陷入回忆,自顾自说着。
“他说此前和沈陌遥在瑞士见过一面,他很欣赏他,说他是个极具艺术审美,也很有能力和远见的年轻人,很看好他未来的发展。”
“斯沃德和我说,当时他来找自己是为了购买很多年前设计的一款停产了的奢牌手表,说是弟弟过20岁生日要给他当生日礼物。”
“一开始那老顽固还不同意,后来实在是被他的真诚和谈吐打动了,两个人在别墅后花园里从白天聊到黑夜。”
“那老头聊的高兴极了,把那块腕表以一个很低的价格做人情卖给你哥哥。在寄出手表前,他偶然听闻那天你哥哥因为有些水土不服犯了很严重的肠胃炎,甚至是前一天刚从医院里出来,就急匆匆赶来找自己,在非常感动之余,好像还特地写了一个to签卡给你。”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沈佑麟好像被闪电隔空击中一般定在原地,眼睛先是难以置信般瞪得很大,脸上旋即出现又哭又笑似的神情,嘴角向后咧着,眼眶却变得通红,整个人也连番战栗起来。
“沈先生,你没事吧?”
安以炵感到有些莫名,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刺激到眼前的人,只好硬着头皮伸手去扶。
“所以那是真的……那是真的……以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沈佑麟颤抖着说出一些没头没尾的话,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挣脱旁边人的束缚,在会场上很多人看疯子一般的目光中拄着拐杖就朝门口走。
“等等,沈……”安以炵试图挽留,但沈佑麟走的相当快,他身为导演要主持接下来的试映会无法抽身,只好放任他浑浑噩噩地在一片闪光灯中离开。
“唉,不看看你哥哥最后的作品再走吗……”带着头巾的导演摇摇头,叹了口气。
兰浦酒店和御碧山庄之间的距离有些远,沈佑麟到达沈宅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他无视一众佣人大呼小叫关于他一大早到现在去了哪里的询问,拄着拐杖一头扎进了属于自己的车库。
沈佑麟平时在霖市的活动范围很广,他的几辆车也不怎么往家里停,因此这间车库从很久以前就被他当做了一个庞大的杂物间,有什么想不清楚要不要丢的,或者暂时用不到的,或者买来后又不喜欢了的东西全部都一股脑往里摔。
他不喜欢别人乱动自己的东西,从没让佣人打扫过,因此里面如今乱作一团,各种盒子箱子袋子大大小小层层叠叠堆在一起,要找东西可以说比登天还不容易。
但如今的沈佑麟管不了那么多。
在隐约的潮湿霉味中,他扔开拐杖,一头扎进边缘的盒子堆里,盲目地翻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