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含璋站起身,狠狠砸了手中的杯子,转身大步走出去。
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砸东西的巨响。
疗养院的院长在门外脸色谄媚地迎上来,陆含璋冷冷地嗤笑一声,说了句“加大药量”,就越过院长走了。
坐进车里,陆含璋吩咐司机:“去红叶别馆。”
他名下有很多套房产,红叶别馆是离疗养院最近的一处。
车子发动,引擎声里,陆含璋呼吸急促,手有点发抖地从车门侧边储物格里摸出一只撕掉标签的药瓶,倒了两颗药在手心,闭上眼吞服下去。
呼吸还是很急很乱,胸腔里仿佛关着发狂的猛兽。
父子亲情早就没了,陆含璋不会再觉得心寒,但是看到生父发疯时的不堪模样,他禁不住联想到他自己。
他也发过病了。
生父指着他鼻子痛骂他殴打他,给他安没犯过的罪行时,因受到强烈刺激而爆发了,那一晚,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砸烂了看得见的所有东西。
强忍着到了红叶别馆,陆含璋浑浑噩噩地下车,像一头披着人皮的兽,理智即将崩盘。疯狂的破坏欲在他体内尖啸,本来冷静自持的漆黑眼瞳,因充血而变作猩红。
他的身体里也有精神病基因。他迟早会变成和生父一样的人,备受敬畏的陆氏掌权人、商界巨子,其实是个毫无体面的疯子,要被关进疯人院里。
别馆里寂静空旷,除了定期来打扫的保洁不会有人过来。
他反手摔上门,跌跌撞撞地从玄关往里走了两步,然后猛然抓起玄关上的一个盆景摆件,狠狠砸在地上!
砰!
花盆破裂的巨响打开了体内的闸门,陆含璋剧烈喘息着,开始在家里疯狂打砸,毁掉他能碰到的一切。
包括他自己。
手机响了一声的时候,陆含璋正在用头往墙上撞。撞得头破血流,血水顺着发丝流下来,强烈的痛楚和晕眩也消解不了他心中的暴戾。
“叮铃铃……”是楚暮云发来了视频通话申请。
除了楚暮云,没人会给他发。
陆含璋难得地恢复了一点理智,拿起手机,按下了拒绝。他不想让楚暮云看见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咦,怎么拒绝啦?这个点还在应酬吗?
线路对面的楚暮云失落,还想在睡前再找大王说几句话呢。
叮,微信又响了一声,是楚暮云发来的【晚安】。
今天还附带了一张睡衣照。照片里,楚暮云笑吟吟看向镜头,穿着幼稚的草莓熊睡衣,他很瘦,睡衣领口也低,宽松的布料底下露出一片白嫩的颈项和形状漂亮的锁骨。
陆含璋脑子里“嗡”的一声,有根弦断了,疯狂的破坏欲骤然变成了另一种同样猛烈狂暴的欲望。晴欲如巨浪卷席而来侵袭全身,像是从发疯中好转,又像是更狂乱了。他意识模糊,眼底燃起汹涌裕火,嘴唇贴在冰凉的屏幕上,身体倒在沙发。
想……想要掐住这个人的腰,狠狠地咬住他的唇,让他尖叫出声……
呼吸声粗重,空气都变得浑浊。陆含璋在没有开灯的黑暗里,像只余下动物本能的野兽,濒死般低吼战栗,掌心湿透。
他的身体绷紧又松弛,一夜里持续多次,手机屏幕的微光映亮了他皱紧的眉和迷离失神的眼睛。照片上,穿着草莓熊睡衣的小明星在甜甜地笑。
第二天陆含璋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了。
每次发疯过后,他都会感到精神上极度压抑的痛苦,抑郁情绪像浓重的雨云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具僵冷的尸体,是用骨渣和烂肉勉强拼成的人形。身上很脏,狼狈不堪。干涸的血沾在头发上,糊住了眼睛。他把粘结的刘海拨开,轻喘着,用手撑着沙发慢慢坐起来。自律的习惯和残存的意志力在逼迫他起身——今天公司里还有会要开。
看到掉落在地板上的手机,陆含璋眼珠迟滞地动了一下,伸手拿起。点开屏幕就看到了楚暮云早上发的【早安】。
【早安】的上面是昨晚那张睡衣照。
屏幕上也沾了白色的污渍。
陆含璋眼帘垂落,染血的黑发粘连在脸颊,受到某种充斥心头的极端自厌自毁的情绪驱使,像认罪的罪人等候裁决,僵硬的手指落在屏幕上,无法自抑地输入了一句话,发送。
他低头忏悔。如果对方不肯原谅这样肮脏的他,他也许会去寻死,也许不会,但一定会彻底地破碎,再也无法拼成原来的样子。
【对不起,我用你的照片紫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