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那些往日取笑他的人,这些日子竟都不敢再取笑他。
有见识的老人说得头头是道:“一家里有个仙女投生就把福分占尽了,别的凡胎都不敢投到这家里来。”
照这个说法,史瘸子只生了一个女儿,竟然不是不幸,反而是走了大运,他家里很可能也要出个仙女!
史瘸子啥也没干,搭着陈掌柜的春风,享到了街坊邻里的敬重,他对着谁都吹嘘:“我那个女儿,不瞒你们说,是有些仙气在身的。她娘怀她时,我有一天晚上做梦,梦到一轮红日落入怀中,这不就是仙人托身的梦兆?她一生下来就与别的女娃不同,又白净,又爱笑,话也说得早,自打有了她,我家里人连病都少生了。”
众人听了,一齐恭维他。
史瘸子哈哈大笑,横着走去杂货铺,称了半斤杂色糖,要给他那个有仙气的宝贝闺女甜甜嘴。
回到家里,他一进门就满口喊着:“心肝,乖乖,爹给你带了糖,你快来吃!”
他也不叫人家“死丫头”了,也不叫人家“贱皮子”了,一口一句“心肝小乖乖”。
史盼儿年纪小,记吃不记打,她爹对她亲热了几日,她竟就不记仇,乖乖窝在史瘸子怀里吃糖。
史瘸子搂宝贝一样搂着她,爱都爱不完,就是老问闺女:“心肝啊,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仙?”
史盼儿懵懵懂懂,答不上来。
史瘸子换了个问法:“你成了仙,孝不孝敬你爹?”
这个史盼儿倒是会答:“孝敬!”
“诶,爹的好乖乖!”史瘸子心花怒放,“你记得,成了仙要把爹带上,别像那一个,自己去了天宫,却把亲爹落在凡间。”
史老娘听不下去了,从里间走出来,叫道:“你吃了几碗黄汤,敢说这等胡话?你进来,我有事同你商量。”
史瘸子自知失言,放下闺女,进去同老娘说话了。
史盼儿看爹没空管自己,袖了几颗糖,偷摸送去给亲娘。
里间,史老娘对儿子说:“明日便要动工修庙,这是积德的大事,人家个个都赶在头里,你怎么就不挂心?听娘的,你早早起来,去井里打两桶甜水,烧了茶送到修庙的地方去,这难道不是你积的阴功?”
史瘸子对亲娘还算孝顺,听了这话,就说:“娘啊,你不知道,县学的严教谕早就搭了凉棚供应茶水,我怎么好去争这个,这不是得罪人么?再说人家难道不喝严教谕的好茶,偏要喝我的粗茶?”
史老娘有些犯难:“那该如何是好,你腿脚不好,干不得重活,总不能叫你去卖死力。”
史瘸子细想片刻:“我会赶车,料想那里也需人运送砖石木料,再叫我那娘子去凉棚帮忙烧个饭,两个人积德,积得也快些。”
史老娘大喜:“你明日就同她去,我有一匹装老的细棉布,你也带去捐给庙里。”
史瘸子应下了。
史老娘不放心,又叮嘱道:“你娘子性子软,你就是有再大的气,也不许打她,不许骂她。”
史瘸子哈哈笑道:“她给我生了个仙女,我怎么舍得打她?”
说完,笑眯眯地走出去了。
第二日,等史瘸子到了修庙的地方,见到满县里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几乎个个都来了,帮着打土坯,运梁木,砌砖墙。
有些屁大点的孩子,也被大人赶了来,乱哄哄地帮着倒忙。
还有些瓦匠、木匠、漆匠、石匠,分文不取来做白工,且没有一个偷奸耍滑的,个个下了十二分的力气,巴心巴意地干活。
旁边的凉棚里从早到晚供应热茶,到了饭点,白花花的大米饭和实心的大馒头配上炒的鸡蛋、杂菜和酱瓜,可以尽情吃到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