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还要回去吗?”朱炳倒背着手注视着她,和蔼地问。
“嗯,俊力睡了,我留在家里也不太好。”
“噢,”朱炳微微颔首,威严地慢慢伸出手,露出一幅长者的笑容:“那路上小心一些。”
“好的,朱叔叔,您早点休息。”阮舒上前握住朱炳的手。
这双手粗大结实,带着些湿热,它将阮舒的小手爱抚似地攥在掌心。
这有力,长久且包裹性的一握,这令阮舒敏锐地察觉到了,朱炳仁慈的笑脸里面所隐含的内容。
“看到你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啊。”朱炳含笑凝视着阮舒,他松开手摆了摆:“好,你去吧,年轻人和我半夜待在客厅,总归是不合适的。”
阮舒朝着客厅的房门走去,她皱紧眉头,心乱如麻。
朱炳似乎已经盯上了自己,但极深的城府令他压住了欲念,装出一幅和蔼慈祥的模样,她目前很有把握,稍微使点手段,让他露出原本那副禽兽模样。
但关键是时间不允许,宋泽迟迟没有消息,夏惠锦或许已经在回家路上,若是当场撕破脸,她就再也没有机会靠近书房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她在心里反复质问自己,为何要把宋泽牵扯进来,若是让林风来做,或许也能达到同样效果,但这阳痿男遇事畏缩不前,遇人热血冲动,与大体上沉稳的宋泽比起来,变数实在太大。
在换鞋的阮舒忽然注意到,背后有一道肆无忌惮地目光,正在打量自己。
朱炳站在那儿,眯眼瞅着阮舒婀娜曼妙的背影,鲜红色的薄呢连衣裙随着她富有曲线的身材飘曳着,他不由徐缓地握紧右手,手指和手掌慢慢摩搓着,手掌里还有着阮舒嫩手留下的感觉:细腻,光滑。
那是很年轻的女孩才有的手,是儿子朱俊力女朋友的手,还是在卧室里骚魅淫叫的女孩的手。
阮舒穿好鞋子,冲他挥手告别。
朱炳在阳台点了支烟,缓缓地,慢慢地抬起手,摆了摆。
这是第十支香烟。
他心里充满着复杂地情绪,有悻悻然的嫉妒,有莫名其妙的恼火,愤恨,有失去权势威风的酸楚,惆怅,最后,慢慢升上来一个难以自制的,大逆不道的念头,这个念头伴随着浓烈的中华香烟,将他全身的细胞火热热地调动起来。
他放松刚才下意识咬紧的牙关和僵硬的肌肉,温和地一笑,仿佛是对命运的承认与自我安慰---他只是个失势的中年男人,若是以前,他有数不清的办法,让门口女人乖乖褪下矜持,褪去衣衫,含羞带愧地匍匐在自己面前。
另一边的阮舒正在犹豫,短短的几秒钟里,她在不断考虑得失…静一静,再冷静一点,集中注意力考虑最坏的结果。
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面对这种机会了,上帝煞费苦心地捏出她的脸,她的身体,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窝在家里,安安心心与宋泽平淡地过一辈子?
她在犹豫什么?还躲躲闪闪地思考什么,她绝不应该拒绝生活给她的第二次新的机会。
不,阮舒否定了自己的话,这次机会,完完全全是由自己创造出来的,而不是那沟槽的生活赐予自己的。
与宋泽朝夕以对的生活虽然甜蜜,但他的肩膀却被现实压得摇摇欲坠,这绝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她理想中的与宋泽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好像在结婚前有个朦胧的图景---不管在两人的夫妻生活里,她将怎样碰疼周身的疤痕(一张张长满疙瘩,贪婪的脸,一群群并不相识的人的眼光,冷蔑的,议论的,讽刺的),也许独自留在家里像是在苦痛与不甘中酝酿毒酒,但她也心甘情愿。
她愿意如此,她愿意生活在一个单纯的,温柔的,善良的男人给她准备的家里,她不需要漂亮衣服,只要最简单的款式,不需要名牌包包,只要能装东西就好,不需要美容,只要挽起头发,每天素颜地扬起脸,用笑脸抚平宋泽回家时的疲惫。
她想好了一切---如果有人认出了她,就与宋泽私奔,寻好宜居城市,找好谋生手段,在一个新的城市里继续生活。
哪怕余生只能窝在家里,但她还有满满一墙的书,多到宋泽埋怨家里没有地儿可以放的书,晚上两人在书房找个角落各自看书,是她觉得最惬意的时刻。
但是那场火烧了起来,烧了她的衣服,烧毁了她的书房,烧了宋泽,烧了一切的妄想。
于是,她要重新谋划一切,拿到应该拿到的东西,敲各种各样的门,见各种各样的人,上各式各样的床,要想方设法,什么机会都不放过,她心里又隐隐升起一种发怵的感觉,这个过程是充满不快甚至屈辱的,要看别人的脸色,要赔笑,赔上年轻漂亮的笑脸,甚至赔上宋泽最为珍视的自己,打破曾经的诺言。
此时,她又体会到以前枯坐在房间,无助而又痛楚的心境,这种心境和现在又是如此相近,无所谓,怵什么?
已经活到了这个份上,宋泽已经死了一次,她觉得什么难事都能做,自己没那么清高,就算为了他,没有什么事不能做。
但又一个问题浮现出来了,她和宋泽的关系该如何发展呢,这是最应该考虑的。
她爱宋泽吗?
…她爱。这一点,她的心不允许让她像以前那样说假话。
宋泽爱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