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顿时变成了漫漫长征路,好远好远啊,怎么也走不到头走不到家,好像一下子就体会到古代那些被流放的人的痛苦跟煎熬了。
“喏,前面那个高高的烟囱看到了吗?”周宇宁朝远方抬手一指。
程砚初顺着他指的方向极目远眺:“嗯,看到了,那是什么烟囱?”
“是酿酒厂的烟囱,”周宇宁说,“我称之为灯塔。”
“灯塔?”
“嗯!只要远远看到那个烟囱,就代表离我家更近一步了呀,它指引着我回家的方向哈哈。”周宇宁又笑了起来。
“小时候走不动的时候我就眼巴巴地望着那个灯塔,心里就想啊,它怎么还不离近啊?我都走了这么远了走这么久了,它怎么还不离近呢!”
“就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到家的感觉。”
程砚初眼前就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背着大大书包的个头小小的小人儿,小小的身影捯饬着一双小短腿儿,一步一挪疲惫辛苦地走在夜里长长的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路上……
“有时候真的走得我太累了,一步都走不动了,我就跟我妈耍赖,说我走不动了,不想走了,我不要回家了。”
“然后我妈就吓唬我说,要是现在说走不动就枪毙你,你保准儿跑得比兔子还快!”
程砚初又心疼又好笑的,这是周宇宁妈妈的作风!
“后来《水浒传》一播,我终于找到回家夜路上干的事儿了,我就天天晚上唱大河向东流!”
边唱边走,边走边唱,还有个路人叔叔夸过他唱得真好听!
“但我哥骂我是鬼哭狼嚎,我一唱他就骂我扰民,不许我唱,结果不许我唱,他倒唱上了!”
“他唱就行,我唱就不行,我唱就是扰民,他唱就是天籁了,哼!”
死去的记忆又突然跑出来噶地攻击了一下周宇宁,他又暗戳戳地跟班长告了他哥一状。
程砚初被他逗得又笑了起来。
忽然路边传来一声吱嘎声,好像什么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程砚初忙停了笑侧耳听,小声问周宇宁:“是有狗吗?谁家狗跑出来了?”
程砚初这个人无所不能无所畏惧,但他怕黑,怕狗。
尤其怕村子里到处乱窜朝人狂吠的大狼狗。
周宇宁立时护在他身侧,大手一挥安慰他:“不是狗,是树枝让积雪压断的声音。”
“真的吗?”程砚初犹浑身戒备着,不敢彻底放心。
“放心,真的,这种积雪压断小树枝的声音,我听了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保证不会听错的,狗腿踩在树枝上可不是这动静。”
他一脸“放心别怕,有我保护你!”
程砚初就瞬间安定了下来,身旁比他矮了半个头的人,却给了他大大的安全感。
说来也奇了,周宇宁平时看着胆子小得很,连别人讲鬼故事聊鬼片儿他都不敢听,更是一部鬼片都没看过,没想到走夜路这种时候他胆子倒是奇大,一路走来这么黑他丁点儿都不怕,护在他身侧的样子更是伟岸极了。
“灯塔”终于离得渐渐近了些,“拐弯儿喽!”周宇宁轻快的语调刚响起,一个亮着盏昏黄小灯的窗口一下出现在程砚初眼前。
这个小窗口是间村里的小卖部,在幽幽的冬日寒夜里发着温暖的光。
比周宇宁家的小卖店可要小太多了,像是就把住的屋子辟出来一间,临时卖些烟酒杂货的。
不过,窗口那盏昏黄小灯带来的光芒,在这黑黝黝无边黑暗的冬夜里,倒是给夜行人带来了一片温暖。
程砚初路过它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我想起《陆小凤传奇》里,雨夜的那盏风灯了。”
“是吧是吧!”周宇宁眼睛一亮轻轻一拍掌。
“还有一灯如豆什么的。”程砚初说。
只有在暗夜里走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这些词语带给人的感受。
“嗯嗯!”周宇宁点头,“还有《棒球王子》里面,女主家二层小楼那个亮起灯的窗口!”
温柔的光芒在夜里静静地流淌,照亮夜归人的漫漫回家路。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没多久就到了家。
这就是走夜路时拥有个能聊天的伴儿的好处了,也是人长大之后的一个好处,记忆里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的艰难路程,似乎随着人长大了,不知不觉就丧失了它的威慑力,变得没那么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