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执着于收拢囊腔粘液的城堡也想不明白。
她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这么恨她。
她用青春生育了她,又用后半生养育了她,世人皆在歌颂母爱的无私与伟大,殊不知那是用母亲的血泪和痛苦浇筑而成。
她看着女儿一点点变得更加出色,想去抱怨一下自己的辛苦和劳累,耳朵里却有很多小人一起拿着大喇叭喊着,千百年来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牺牲是伟大的。
人类亏欠无数母亲,却只肯许以‘伟大’的空头支票。
有无数失去姓名的女人,被削减了人格,称呼变成了谁谁妈妈,然后一起被社会放逐到一个小小的屋檐下,被孩子吸干血髓。
整个世界都是共谋,一切赞美都是谎言。
母亲这两个字沾满了苦与泪,在这片女人非人的土壤里。
的确,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女人,没有出色的基因,没有耀眼的成绩,到了一定年纪,就接受了生育监管局分配的配偶。
联邦内像她这样的普通女人皆是如此,过这种一辈子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登记完了证件,监管局便下发了生育指标,她和配偶的身体状况都不错,工作人员催促着尽快生育子嗣。
也是,像她们这种普通人,对社会唯一的贡献,也就是增加人口了。
她想使用人造子宫仓免受生育之苦,但监管局拒绝了,他们给出的理由是,人类自然的结合分娩,才能有更大的概率生产出特殊基因。
她先后生下了两个孩子,都是和她一样平平无奇的基因。
当然了,这很正常,中基因彩票的概率哪有那么大。
直到她的小女儿出生了,她那么小小一团,却有着惊人的优异基因,让整个医院的专家都为之侧目。
她看着这孩子一点点长大,她开始上学,开始读书,变得爱美爱漂亮,大一点又开始期待爱情。
像曾经的她一样。
然后教育局的工作人员突然将女儿带到了另一个学校,在那里教给她野心,勇敢,强壮。
女儿不再执着于美丽和爱情,她变得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她开始努力的向上攀爬,像学校里教她的那样。
就因为她的优异基因是吗?
凭什么呢?我们不都是女人吗,凭什么我们接受的教育完全不一样,凭什么我承担的痛你不用背负一丝一毫。
女儿的存在,仿佛就是在否定她的整个人生。
她不可控制的嫉妒起了自己的女儿。
甚至恨她。
一个女人成为母亲之后,世界就合理化地,将造成她不幸的根源,成功转嫁给了自己的孩子。
她扭曲地去控制女儿,刻意地给她难堪,像是费力在去抓一只即将挣脱走的风筝。
这是她拥有的最后一个权利,但是风筝还是飞走了。
再没回来。
女儿挣脱了名为‘母爱’的枷锁,向更广阔的天地间走去。
她又变回了一个人,每天守在小小的屋檐下。
最后,她被杀掉了。
好像没人杀她,又好像有无数人在黑暗中伸出镰刀。
他们没有动手,但他们杀了她,并且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