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她连月疏雨眠也瞒着。贺文茵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屋内一处角落,掀开其上的砖块,竟是摸索出一块空牌位来,紧紧抱着。
她一直不相信推已逝的大夫人落水,以致溺死一事会是她干的。
“……文茵。”
她记得姨娘怀抱的温度。不同于她生下来就是块冰,她的怀中似乎总是柔软温热的,时而带着药味,时而带着淡淡的灶火气息——那时她便知道姨娘又为她开小灶了,能高兴一整日。
“姨娘……确是做错了。不该信了他……不该存了那丝念想……”
“……唤我一声娘亲吧,好不好?”
那日她的记忆混沌得要命,只记得她日日哼歌哄病痛难耐的她入睡的轻柔嗓子莫名变得低而沙哑,记得她的语气莫名变得哀恸而急切。
虽说庶女唤不得姨娘作娘或母亲,姨娘也不该直呼她名,可四下无人,便是叫了又有何妨?于是她眨着眼睛看她,轻声问道:
“……娘?”
“好孩子。”余氏喃喃念着,手一下一下颤抖地抚着她彼时小小的身体,身上似是高烧一般发着热:
“文茵……我的文茵。若是娘还有下辈子,还当娘的孩子……好吗?到时候娘一定想法子……挣大钱,定不叫你再受这般委屈……”
从姨娘眼眶中滚落的温热液体啪嗒啪嗒打在她的脸上,流到她的眼睛里。她蜷在她的怀里,能摸到有滚烫的液体从她粗糙的布衣上渗出来——是汹涌而出的血。
“……若有能耐……便跑得,远远的罢。”她的眸光越发涣散,贺文茵慌忙拿手去堵,那血却怎么也止不住,“离这吃人的府……远远……”
“——这死婆娘,竟敢把门锁了!”在什么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平阳候的怒吼声:
“将斧头拿来!”
一片朦胧与空白中,贺文茵听到门板被破开,而她方才看清姨娘的身上满是鞭子抽出的血痕,温热的血似她的拥抱一般紧紧搂着她,眼神中依然溢满泪水与珍爱。
……她的孩子还那样小,要如何在这府里长大?
……她能不能活得快活,能不能不再生病?能不能……嫁一个好夫郎?
她……再也看不到她长大成人的模样了。
“……娘……娘!”
不知何时,贺文茵听到了四下而来的打骂声与身体四处传来的痛。而原本抱着她的人双臂不知何时已然滑落,眼泪已不再流,只是涣散的眼睛仍定定望着她的方向。
……而她连她该叫何名字都不知晓。
不知何时,窗外的日头已然由正中移至了西方。她朦胧听到了门外似是传来了月疏雨眠的交谈声——是不明内情的月疏急着要来给她送饭吃。
但贺文茵属实没有再度站起的气力了。
“……娘。”
她仅是抱着那个小小的牌位蜷在冰冷的角落中,喃喃:
“……我好累啊。”
“……好累。”
……
接下来一连几日,平阳候都要她和老头一起出席宴会——兴庆伯倒是一改往日作风,拿着扇子充起文雅,还装得风度翩翩,人模人样起来。
但贺文茵反倒越看越恶心,恨不能直接病死在榻上。
又后一日,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倒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