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在“配不上”三个字上咬重了音,语气里满是嘲讽。
顾依依却像是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声音平静:“不必了。我觉得这院子很好,和我很是相衬。”
史嬷嬷被噎住了一瞬,脸上跋扈的表情微微一僵,但很快掩了过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顾姑娘真会说笑。不过夫人既然吩咐了,就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这话倒有趣。”顾依依语气仍是平静,目光却多了一丝凉意,“昨夜夫人还说,这是侯府的规矩,把我安置在栖月庐。怎的才过了一宿,这规矩就变了?”
风卷起几片枯叶,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安静。
随行的丫鬟婆子们低着头,皆不敢去看史嬷嬷的脸色。
史嬷嬷领着一行人灰溜溜地回了怀远堂,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领着一群小鸡。
怀远堂是伯远侯夫妻所居正堂,与林老夫人的松月堂相邻,方便夫妻二人侍奉母亲。
堂内雕花的梁柱上金漆如流,地面铺着云纹雕花青砖,窗棂外沉沉流苏幔帘静静垂落。
“你这样的蠢货,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杜氏正因茶水水温不适口,声音尖利地呵斥身边的丫鬟春芽。
史嬷嬷低眉顺眼地站在门外,心中暗自叫苦,夫人这是积了一夜的邪火。
怕是大少爷被罚的事令她憋了气,今日非要找个由头撒出来不可。
只怕她这老脸今日也逃不过一顿训斥。
杜氏的嫡女,林瑶玉,也和父母住在一处,伯远侯的其他子女则另居别院。
此时她坐在在杜氏身边,闹着要去见林长玉,“母亲,我已许久未见兄长,你就放我去吧。”
杜氏心知儿子定是不愿人瞧见他现在的模样,可女儿却一再坚持,非要去探望兄长。
两人一边一个,让她心中更添几分烦躁。
此时她瞥见了帘外候着的史嬷嬷,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事情办妥了吧?怎的站在那里磨蹭,还不进来回禀。”
史嬷嬷忙低头走进堂内,脸上的神情是掩不住的心虚,声音略显结巴:“夫人,顾姑娘……顾姑娘她不肯搬。”
杜氏闻言,手中刚端起的茶盏“啪”地一声落在几案上,茶水四溅开,浸湿了紫檀桌面上雕刻的云纹。
“你说什么?”她眼神一冷,直直盯着史嬷嬷,语调里透着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连个乡下来的女子都收拾不了,你还带着那么多人去做什么?!”
史嬷嬷吓得一哆嗦,忙低头拢了拢衣角,讷讷道:“那……那姑娘嘴利,竟拿夫人的话堵住了婢子的嘴,说昨夜夫人还让她住栖月庐,如今怎的规矩就变了……”
杜氏冷笑了一声,眼中露出几分轻蔑:“好个牙尖嘴利的乡野村妇,还未过门便摆起了架子。”
她手指敲了敲桌面,转头命令道:“去,把院中那些粗壮婆子叫来,看她还能有多硬气。”
史嬷嬷咬着牙,犹豫片刻,心中更是发苦。
今日这般动静若传到侯爷和老夫人耳中,受罚的还不是她!
可看夫人怒气腾腾的模样,史嬷嬷哪里敢多言,只能低头应下:“是,夫人。”
堂内气氛一时凝滞。
林瑶玉原本撒娇的神情也因母亲的愠怒收敛了几分,她迟疑地说道:“母亲,她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孤女,何必费这许多心思?将来过门后,总能教她明白规矩。”
杜氏斜睨了她一眼,忍着怒气道:“我看该先教你些后宅的规矩,省得年纪不小了,还是如此天真!如今她得了老夫人和侯爷的撑腰,我若不趁早压下她的气焰,将来如何拿捏得住?”
林瑶玉抿了抿唇,垂下头,不再作声,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满:兄长因这不懂规矩的女子被罚,母亲又因她迁怒自己,她心中已然对顾依依生出几分敌意。
一时间,堂内只剩帘外寒风拂动流苏幔帘的声音。
史嬷嬷低眉顺眼地退出堂门,心里盘算着去叫上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既然劝不动,索性强行压人,免得再被夫人责骂。
“夫人,老夫人身边的杏屏姑娘来了,说是让您和大小姐去松月堂。”
刚刚挨了骂的丫鬟春芽,正轻手轻脚地掀起帘子,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
帘外大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