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玄玄再度沉默下来,裴知行挺直脊背,眺望着前方。“我记得长公主说过,下官长得像你的一位旧识。”
李玄玄赶紧回道:“也不是那么像,最多三分而已。”
“哼,三分。”裴知行不屑道:“三分便能得长公主如此‘青眼’,若是下官能有十分像,那长公主岂不得上赶着嫁给下官?”
李玄玄的脸顿时臊得一阵红一阵白,一双粉拳捏得紧紧的,若不是还得坐着裴知行的这匹马,她非让幌金绳当场绞死他不可。
果然不该和他说这些,这下她十分肯定他与那人半文钱关系都没有,那个人可不会开这种低级的玩笑。
她羞恼道:“裴少卿慎言!若不是能有这三分相像,像你这般知晓我秘密的人,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是吗?”裴知行扬长声:“那下官还得谢谢这位旧识了,不如长公主将那人的名字告予下官,下官可以用自己的人脉替公主寻了这人来,也省了公主在这与下官猜来猜去,白费口舌。”
“不、需、要。”李玄玄道:“恩公他不让我把他的名字告诉别人。”
“恩公?看来还救过长公主?”裴知行讥笑道:“长公主这样费尽心思地找寻他,是打算效法鹄女,以身相许吗?”
“裴少卿。”李玄玄以高位者的姿态说教道:“只有没能力的人,才会想到用以身相许这种庸俗的法子来报答恩人。”
“你看看我,有钱有势,恩公想要什么没有?赏一大笔钱,再封个官当,多好。可不比什么以身相许这种不切实际的事要好得多。”
神龙年间鬻官卖爵之风盛行,只要出三十万钱,无论高低士庶皆能买个官来当,靠这类方法入仕的统称“斜封官”,这类官员比门荫入仕更为人所不齿。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身后的裴知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随即鄙夷道:“长公主既如此器重你的这位恩公,那是打算赏个大官来当了,不会恰巧就是下官的位置吧?”
“裴少卿放心,且不说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有二。”李玄玄扬扬得意道:“再说,我总不可能让恩公屈居你之下,受你差遣。”
“杜卿的位置?长公主连人都没找到就已经铺好了路,当真是器重。”裴知行冷笑一声,戏谑道:“那长公主可得抓紧时间,可别被下官找着了你的恩公,先下手为强了。”
李玄玄察觉出话尾的几分狠意,顿时非常后悔方才的口无遮拦。
这些时日在宫里听过不少关于裴知行的传言,据说他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得罪了京兆不少权贵,但他确是精干,参他的本子竟都能被压下来,可见后头也是有人护着。宫里的人都说,杜德海若不是快要致仕,根本就活不到下一任大考。
这般贪位慕禄之人,届时若真给恩公添麻烦了可如何是好。
世上怎会有如此讨厌的人,上次就该将他丢了喂鬼,上上次就不该帮他,上上上次就该让他喂狰兽。
想到自己每每被此人气得七窍生烟,却又因为他与那人有几分可怜的相似,次次鬼迷心窍地出手助他,到头来也不见能讨到半分好,真不知自己到底图个什么。
李玄玄越想越气,她握紧马鞍,不再说话。
“长公主。”
“长公主?”
李玄玄还在生着闷气,不想搭理他。
裴知行提示道:“长公主,你的刀都将下官的腿震麻了。”
李玄玄这才伸手摸摸腰后,皓月刀果然震得厉害,方才光顾着生气,竟丝毫没注意到皓月刀的异动。
刀身在她的抚摸下渐渐停止嗡鸣。
“不好意思。”李玄玄收回手,见怪不怪道:“它快回老家了,有点兴奋也是正常的。”
“老家?”裴知行记得李玄玄曾说过,只要附近有异,这把奇怪的刀便会异动。
这显然不正常。
“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吃酒?妖怪的老巢吗?你不觉得周围越来越不对劲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骑到大安坊,再往前走,便是安化门。
此处位于长安城最南端,出了安化门,便出了长安城,这里远离繁华的闹市,几乎不见人烟,周围也大多是未开化的荒山与农田,这样的地方,连金吾卫都不会来巡查。
大安坊年久失修,坊墙都剥落了,裴知行的马稍一抬腿,便跨过一处塌掉的坊墙,迈进大安坊里。
裴知行环顾着残破的四周,道:“连看门的坊正都没有,你确定是来这赴宴?据我所知,这座坊里几乎都是废宅,可没有几户像样的人家。”
马步稍一放缓,李玄玄便赶紧跳下马,不想和他多待一刻。
她满不在乎地冲裴知行摆摆手:“就在这附近,我已事先踩好了点,今夜有劳裴少卿了。”
说罢,便自顾自地向破落的街道深处走去。
裴知行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的背影,也跟着跳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