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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卧孤雁贰(第2页)

崔宜明白辛拓说她“太有名”,指的是她与令燕的事。她神色黯淡下去,问:“我做的事,这里的人都知道了么?”

“他知道,是有别的原因,旁的人许是不知的,”龙慈皱了眉毛,想起他跟随自己与在清偷渡汉水,直跟到吴国境内,不由暗叹一口气,但面上却和颜悦色,安抚崔宜,“如今关于你的传言,想来,该全是说你如何有天资,是命里被神仙选中的人。”

崔宜仍是不安。令燕已经不在,她不愿他再被人议论。再者,她行了千里的路,变了山水,换了家国,也不愿往日如灰幔幔的蛛网,千丝万缕,覆压着她,拂拭不去。她已经决心把旧日结了茧,在角落里掩埋好了,自己能堂堂正正地做个全新的人,可听了辛拓的话,她又忍不住疑心:那茧子里的东西,早晚会自己咬破了丝壁,窸窸窣窣地爬出来。

龙慈与在清,她不担心,他们对自己好,不会随口说出去,只是那姓辛的小将军,义安赫赫的戍主,瞧他的样子,似乎是不大喜欢自己的——他会把这些事传播出去么?

崔宜拧紧了大氅。

“到了。”龙慈勒停了马。此时天光已暗,崔宜放眼看,只见一座另外的山自眼前拔起,一条石阶顺山陡升上去,阶上跨一座木门,檐盖累累,燕瓦鳞鳞,悬有一匾,拿朱砂书三个大字:若退门。虽与方才的山相连,这座山却一丝烟火气也没有,只如清凉的雨云,柔絮般压下来。崔宜被冻得打个寒战,光是瞧着这山,寂寞就像香炉里的青烟,汩汩地往外冒。她怯缩一下,在龙慈怀里靠得更紧。

龙慈滚鞍下马,把崔宜抱下,叫她等候着,自己去一旁系马。末了,龙慈正要引她登山,却不料若退门后有人道:“师姊,她由我们送上山。”

抬眼一望,只见石阶上立着三个青衣的女冠,一人领先,两人一左一右,如翼般随在后,缓步走下来,队形便似一枚头尖尖的锥子。为首那女冠臂弯里挽着拂尘,衣上罩着黑纱,借着昏淡天光,勉强见她窄瘦的下颌,因她皮肤坚白,还能见她面上两粒小痣,一粒挑在眉梢,一粒缀在嘴唇边,她身形削薄,站得又挺直,便如庙堂里的大臣手奉的玉笏,又冰冷,又庄严。

“须膺师妹。”龙慈向她行个礼。

须膺站在石阶上,凛凛回个礼。她与另两位女冠,是依众妙的嘱咐,下山接应。龙慈与她寒暄两句。须膺道:“师姊,你舟车劳顿,前坞又多有杂事相扰,安置新弟子之事,便不再劳你费心。”

龙慈看一眼崔宜,崔宜从她目光里看出犹豫的告别,忙掣住她的袖子,张皇地摇头。龙慈欠身,扶着她的肩膀,道:“宜公主莫忧心,少我一人作陪,观中还有数十位师姊妹相伴。”说着,她轻掰开崔宜抓住自己衣裳的手,拱手行一礼,又冲须膺点了个头,转身走下石阶。

崔宜赶上前两步,却见她牵了酪酥,翻身上了马。终于知道挽留不得,崔宜顿住了。

不一会儿,得得蹄声便响起来,只是越响越小,越响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像被抽去了一褂御寒的衣裳,北荆州的冬天,这才崔宜身上显出严寒来。

三位接应的女冠点起灯笼,暧暧一点昏黄,在夜色里摇荡。须膺依旧领头,在前面走,两个女冠随之,崔宜缀在队尾。

山里的味道,杂着石土与落木,石阶陡峭,像一根韧的铁线,结一只银亮的钩,三个女冠,就似钩上的饵,勾扯着崔宜,不断向上升,向上升。冬天,草木都凋得稀疏,孤伶伶的细枝,扫到石阶上来,枯叶沾了夜露,结在阶上,踩着是软的,却有冰凌的脆响,咯咯吱吱。好长的路,崔宜身子不算强健,爬了半炷香,就喘红了脸。可前面三位师姊还在走,步履稳健,连呼吸声也听不到,崔宜不敢停,只得膝盖拖着小腿,小腿搬着脚,继续往上爬。

三位师姊领路,崔宜却依旧觉得孤单,四周都空空无所依,远不及只有龙慈陪伴的时候。如今,到了这异乡,甚至不如在宫廷里,好歹宫人们都识得她,龙椅上高坐的,也是她的父亲。崔宜心中沮丧,缩紧了肩膀,只觉得要缩得无限小,才不至于经受太多冬夜里的寒意。

前面两位女冠讲起话来,声音又低又碎,兼夹吃吃笑声,崔宜竖起耳朵听,两人似在说一些修行的事,又谈说坞里的家常,都是崔宜插不上嘴的,再说,她山爬得吃力,胸腔都似要被压瘪,满脸凉沁沁的汗,一个字都挤不出来。须膺偶尔和几句,两位女冠对她极尊敬,只要她讲话,都静下来,细听她说。

三人走在前,兀自讲话,把崔宜撇在后头。再走,崔宜就快听不到三人谈话了。喘气声被扩得无限大,头似被套进皮缝的囊子里,鼓鼓的,四面都是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眼前一阵发黑,一阵明亮,肺腑便似一条手巾,两头被紧紧地拧住了,血腥味都激上喉咙来。足下的石阶似无穷无尽,登过一道,又递出一道,她愈走愈慢,愈走,头愈低。再抬头,前头那点挑灯的黄,竟只有细细一点了,像粒虚无缥缈的星子,被荡悠悠的丝线牵挂着。

四面都无人,隐隐有呼啸声,山林里,也不知藏着些什么,那细伶伶的树枝,裹了夜色,像一只只枯瘦的手爪,要来拉扯她。崔宜害怕,只觉浑身骨头都要嘎吱吱打抖。一阵山风吹来,像一只阴柔的手抚上脊背,她汗毛直竖,陡升了一股子气力,不禁提起裙子,拔足向前狂奔。

眼前那一点灯黄,在视线里剧烈地摇晃起来,曳出流星的尾,左右突闪。她伸出手,吁吁地喘气,似乎只要抓住它,自己就安全了。

寒风削过耳朵尖,像细细的针,扎入耳后,牵扯得她头都痛了起来。可眼前那点光晕,越追越近,越追越大,几乎要逼到眼前了,她也就浑然忘了这点疼痛。终于,就在跟前了,她心里喜乐,不料,脚下却一滑,整个人冲前一跌。天旋地转中,崔宜胡乱扑出手去抓,要抓住个依仗,手里掣住了一片布料,不自主地捏牢了,可身子收不住势,仍是摔了下去,“刺啦”一声,崔宜重重磕在石阶上。

灯笼挑过来,火光把情状照亮,两个女冠“呀”一声叫出来:新来的小弟子扑跌在地,手里捏着半爿黑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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