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觉得李玄玄行事孟浪又毫无章法,根本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但最近几次历险的结局都是以有惊无险收尾,所以此刻他宁愿希望自己能相信她,于是问道:“那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没有计划。”李玄玄回答:“既来之,则安之,此刻我们只需享受夜宴既好,知行你看。”
裴知行顺着她举起的手向天上望去,不禁怔住。
不知不觉他们已身处内院,院内宽敞,视野一览无余,数百盏形态各异的花灯悬浮在院空中,几条巨大的鲤鱼形花灯活灵活现地游弋其中。晃动的彩色的光斑点亮了庑廊内精美的雕梁画栋,让人目不暇接,廊柱上繁复的花纹甚至比大明宫内的还要精细。
院内热闹非凡,丝竹声声入耳,到处都用红绸绿绢装饰着,雕花汉白玉铺成的地上摆放着几十条食案,宾客们错落有致地坐在食案前交谈,等待宴会开始。
李玄玄背着手仰头观望一番,啧啧称奇,她转头向小仆僮问道:“小东西,这都是谁弄出来的?”
小仆僮怯生生地回道:“宅······宅子里头的工匠······”
李玄玄一把掐住他的后脖梗,惊得他身后炸出两条毛茸茸的黄尾巴。
“还敢当面扯谎,说实话。”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这些都是家主的庇佑!”
“家主?可是涂山玥?它有几尾?”
“回贵人,正是涂山娘子,家主年前方修成五尾。”
妖的修为多是以尾巴的根数来计算,修为越久越是厉害的尾巴就越多,像涂山烨那样修成九尾几乎能成仙的妖怪可以说是屈指可数,普通妖怪能修成五尾已能算上天资聪颖。
“府内除了家主,五尾的狐狸还有谁?”
“没······没了!家主的夫婿白二郎是四尾,别的都是三尾以下。”
李玄玄这才满意地松开了他。
也就是说,除了涂山烨的胞妹,这府里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也难怪涂山烨曾说过他家中子孙凋零。
虽不知涂山烨写给自己的书信还有何深意,但万一发生冲突,自己心里也得有个数才行。
小仆僮将他们引至一张空食案前便急急忙忙地离开,待他们坐定,两位自称是朱樱与翠梢的美艳婢女立即迎了上来,一左一右地跪坐在他们身旁服侍。
翠梢的手还未搭上裴知行肩头,就被他狠戾的眼神吓得缩回手,退避三舍。
李玄玄倒是很随意地与身旁的朱樱一言一句搭起话来,没几句就将她逗得咯咯直笑。
裴知行直到这里,才明白李玄玄之前所说的“他们爱看”是何意。
场内宾客们无一例外,皆是一副浓艳扮相,仿佛上个朝代的人,且他们都长着同样细而狭长的双眼,与今日被他射杀的那名青衣男子一个模样,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李玄玄瞟向坐在上首的一对男女,之前为他们引路的那位小仆僮正急切地对着那位郎君耳语。
想必他那便是小仆僮嘴里所称的白二郎。
白二郎先是露出诧异的表情,而后朝这边看过来,眼神中闪烁着细碎狡诈的光,一看便知不是善类。
李玄玄礼貌性地对他颔首,他哈哈一笑,接着扭头对坐在他身旁的女子说道了几句,那女子本用却扇遮住了脸,看不清样貌,听完白二郎的话,她哀泣一声伏在桌案上恸哭起来。
待她抬起脸时,李玄玄这才看清楚她的样貌。
锦衣华服下,是一张妩媚妖娆的脸,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翠绿色的眸子泪光潋滟,上挑的眼角微微泛红,纯净的好似不食人间烟火,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勾人艳色。
李玄玄从未见过长得如此貌美的妖怪,不禁看得入了迷,那女子用袖口轻揩泪水,抬起眼眸时,正好与李玄玄四目相对。
这回她目光幽怨,犹如两团绿莹莹的鬼火。
裴知行嘲弄道:“看来新娘子可不太欢迎你这位‘娘家人’啊?”
李玄玄不以为意,移开了视线。
裴知行随手端起食案上的金盏,观察着盏身繁复的花纹,道:“这家人看上去家底殷实,倒不像是会作奸犯科的。”
李玄玄瞥了一眼他手上的金盏,小声嘀咕道:“这可未必,眼见不一定为实。要我说,这家根本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裴知行听得云里雾里,且觉得这妖怪的酒席虽然与正常的席面大致相同,却透着说不出的古怪,院子里明明酒香四溢,却又不见酒壶,酒盏里也空空如也。
“哪来的酒味?”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