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嫣不知道的是,谢胥的画像已经完成了一半。谢胥跟吕嫣袒露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也都是真的,但是最关键的他确实没有说。谢胥是怎么画画的。他为什么可以画出那么多脸孔。这看起来,好像是谢胥与生俱来的天赋。但并不是。“天赋”,都标好了价码。而谢胥付出的价码甚至大到无法想象。……半个时辰前,谢胥用手指蘸了蘸杯中的水,开始在桌子上作画,嫌疑人的特点一,是在祭祀灶王爷那天第一次显露出来的。祭祀灶王爷,摆放的供品,以及祭祀的方式,全都错误。这个村子人人口中都在敬神,实际上,恰恰是反过来的,他们丝毫不敬神。他们敬的,是另一种东西。和上一个案子不一样,这次的案件背后主使者,一定、且只有一个人。对谢胥来说,这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无论现在眼前看起来有多少的迷雾团团,其实都比上一个案子,简单许多。因为一个人的行为,再复杂都一定比一群人作案要单调。一个人,你只需要摸清楚这个人的性格特征、形式逻辑,眼前的迷雾就自动破除了。也就是“核心诡计”。谢胥画出了一个轮廓,第一,此人不敬神明。并且,他还做出了一套自己的规矩,要求村民、和参与者遵守。这代表这个人傲慢自大——不,不是傲慢,已经不是傲慢的级别了。谢胥手指上的水滴了一滴在桌面上。刚好是眼睛的位置。这个人。他自诩为神。他自诩觉得自己万人之上。谢胥眼底划过极亮的光。一个自诩为神的人。他极为聪明,手段高明,……蔑视众生。所有人的命在他眼里都不是命。谢胥画画的手已经有点沉重,他享受游戏的乐趣。所有这些古怪诡异的游戏规则,全部都是为了满足他戏弄众生的快乐。他像一个神仙一样“高高在上”俯瞰着众人。谢胥的手画到这里忽然开始颤抖起来,因为就在那一刹那、他隐约才意识到了,既然,这个人这么喜爱看众人恐惧、苦苦挣扎的样子,那他一定不可能是远远躲在后面,而是要距离众人越近越好,这样才能第一时间,站在最近的地方,看到众人为之尖叫的样子……那代表什么?那代表,这个背后操纵着,可能一直都在他们中间啊!谢胥流下了冷汗,很多线索,细节,不理顺到那个思路,是根本意识不到的。是谁,这个人会是谁?桌面上,用水画出来的曲线,已经开始干涸了,痕迹在慢慢消失,在谢胥画出最后一笔的时候,整个轮廓也已经干了,桌面恢复如初,完全都看不出来什么。只有谢胥自己,知道他画了什么,因为那东西,已经在他的脑子里了。——吕嫣看着谢胥,她的表情终于缓缓镇定了下来,她发现她竟完全无法反驳谢胥,在那一瞬间,我们天大地大的吕姑娘居然被谢指挥给震住了。“既然如此,你……直接想办法拿下她的面具,不是更有把握吗?”谢胥刚才虽然像是尺子一样逼视吕嫣,但并没有丝毫的越矩或者“不干净”,不然此刻迎接他的又是两个清新的大耳光了。“脸会骗人,但这里不会。”谢胥指了指自己的喉结。前不久,吕嫣才拿他开过玩笑。喉结是男人的第二特征。这也是他意识到问题之后,更加怀疑兔头女的原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在脖子里绑着么一条丝巾?“扯下她的丝巾,你说的简单。”吕嫣觉得口干舌燥,拎起了桌上水壶给自己倒了水。看到水,谢胥的目光又是一滞。吕嫣直接一饮而尽,也没多看一眼什么不对。“你这计划大概要分三步,第一步,走近她,第二步,扯丝巾,第三步,我死了。”谢胥:“……”他来找吕嫣可不是为了听她搞怪的,况且吕嫣这鬼点子塞满的大脑,怎么可能只会想到这么简单粗暴的三步走。吕嫣忽然又看着谢胥:“你来找我说这些,是不是表示,你觉得我比你、要更聪明?”“是。”谢胥说的那是毫不犹豫,干脆利落,一点停顿都不带的。吕嫣被取悦了。“行吧,本姑娘勉为其难……”吕嫣又喝了杯水,润润喉咙。“给我点时间想想怎么具体实施。”那兔头女看着仙气飘飘的,但是显然不可能好对付,尤其是她身边还有好几个牛头村民。“如果有一个会武功的在就好了。”吕嫣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谢胥,“这件事会变得十分简单。”谢胥作为京畿衙门历任以来唯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指挥使,能读懂吕姑娘这双眼底的讥讽。“摘叶飞花,例不虚发。”吕嫣轻轻露出向往,“高手抬手之间,就能割断那条丝巾了。”而且根本不用冒风险,啧啧。谢胥不动声色给自己倒了杯水,观察着水中的漩涡,“之前在衙门的时候,我见你拍针进入冯十五的身体,你的手法,像是习过武的。”吕嫣眼睑似乎动了动,低头喝水:“我用针就跟你们用筷子一样平常,自然知道人体的薄弱处,那和武功有什么关系。”谢胥看着她:“哦,原来是这样。”吕嫣放下水杯:“言归正传,就算你验证了兔头女……他是男人,那又如何?”“一个男人硬要装扮成女人,本就有问题。”谢胥说道,“而且,万一他就是村长呢?”说起村长,吕嫣想起来了,她盯着谢胥,“可是,我记得你不是有村长的、画像吗?”当时谢胥给吕嫣看的时候,就很突兀。吕嫣说道:“如果是村长,你应该能认得出他的脸。”谢胥确实想过这一点,但他还有另外的考量,“他是村长只是怀疑之一,况且,摘面具的风险远大于丝巾,而且‘脸’实在太容易造假了。”万一对方就是谨慎的人,在面具之下,也造一层假,又有什么不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吕姑娘感到被内涵了,她听不得脸造假,她现在的脸货真价实,谁敢说她造假。:()京师无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