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当然行。”军官赶忙说。
军官夫人转身对茉黛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说完,茉黛便离开了。
几分钟后,客人们端出放着三明治和蛋糕的盘子,把它们分发给屋外的妇女和儿童。卡拉笑了。冒失的母亲又一次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她拿到一大块水果蛋糕,两三口就吃完了。这块蛋糕里的糖分比她过去六个月摄入的总量还要多。
窗帘放了下来,客人们回到屋里,房子外面的人也很快散了。茉黛和艾达重新推着手推车往前走。“妈妈,做得很好。”卡拉说,“一箱烟和一顿免费的晚餐,真是完美的一天!”
卡拉觉得,除了苏联人,其他国家的占领军对德国人都还不错。卡拉觉得这种现象非常奇怪。美国兵经常给德国人分发长条巧克力。自己的孩子在德军占领下忍饥挨饿的法国人也对德国人非常仁慈。尽管德国给法国造成了这么多苦难,卡拉心想,他们也没有那么恨我们,真是够奇怪的。反过来一想,德国历经了纳粹、红军和空袭的折磨,他们或许会觉得,德国人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惩罚了吧。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她们把手推车还给了借车给她们的邻居,又送了包烟当作酬谢,然后回到了家。家里的大多数窗户都已经没了玻璃,石板上都是弹坑,但并没有遭受结构性的破坏。这个家还能使她们免遭恶劣天气的侵袭。
这时,四个女人睡在厨房里。到了晚上,她们就把卧室里的床垫拿到厨房。她们没法使整幢房子都暖和,只能使厨房比外面暖和一点。厨房的炉子原本烧煤,但煤早就弄不到了。好在她们早就想好了其他可以拿来烧的东西:书,报纸,旧家具,甚至网眼窗帘。
她们两个人和两个人在一起睡。卡拉和丽贝卡一起睡,茉黛和艾达一起睡。和父母身亡那天一样,在卡拉的臂膀里睡着以后丽贝卡常会在梦中哭泣。
走了那么长的路,卡拉精疲力竭,很快就躺下了。艾达用丽贝卡从阁楼上带下来的旧杂志把火炉烧旺。茉黛在中午吃的扁豆汤里加了水,准备待会加热当晚饭吃。
坐起来喝汤的时候,卡拉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肚子疼。她意识到这不是推车引起的疼痛,应该是其他原因引起的不适。她计算了当天和犹太人医院解放的那天之间的间隔。
“妈妈,”她害怕地说,“我想孩子快要生了。”
“太快了吧。”
“怀孕三十六周,我已经开始感到宫缩了。”
“那就做些准备吧。”
茉黛上楼去拿毛巾。
艾达从餐厅里拿来个木凳。她用从被炸的房子里拿来的一段弯铁当锤子,把凳子敲成段,扔进炉子里取暖。
卡拉把双手放在胀大的肚子上。“孩子,你也许应该等暖和点,再到这个世上来。”她说。
很快,卡拉就疼得不觉得冷了,她从没经历过如此剧烈的疼痛。
但疼痛持续了很长时间。整整一夜她都在临产状态中。哭泣呻吟的时候,茉黛和艾达轮流抓住她的手。丽贝卡的脸吓得刷白,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当青灰色的阳光透过厨房报纸钉的窗户照进来的时候,新生儿的头终于钻出来了。尽管疼痛没有立刻消退,卡拉却像卸下了包袱似的,松了口气。
一番激烈的推拉后,茉黛从卡拉的双腿间把孩子拿了出来。
“是个男孩。”她说。
茉黛拍了一下男孩的脸,他张大嘴哭了。
她把婴儿递给卡拉,扶卡拉坐起,靠在从客厅里拿出来的几个枕头上。
新生儿长了不少黑发。
茉黛用一小块棉布扎住脐带,然后把它剪开了。卡拉解开外衣的纽扣,使新生儿的嘴对准自己的。
卡拉很担心自己下不了奶。孕期结束的时候,她的应该开始肿胀,能够滴出奶水,但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这或许是因为婴儿出生得太早,或是母亲的营养不足吧。但经过一番吸吮之后,她感到一种奇怪的痛感,奶水出来了!
小婴儿吃饱以后,很快就睡着了。
艾达拿来一盆温水和一块布,轻轻擦洗婴儿的脸和头,然后继续擦其他地方。
丽贝卡小声说:“他太漂亮了。”
卡拉问茉黛:“妈妈,我们能叫他沃尔特吗?”
卡拉没想那么多,茉黛却已经完全崩溃了。她脸一皱,弯下腰,痛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恢复了镇定:“对不起。”但很快她又悲痛得不能自已,“哦,沃尔特,我的沃尔特!”她哭喊着死去丈夫的名字。
最后,茉黛终于止住了眼泪。“对不起,”她再一次道歉,“我没想小题大做,”她用袖子擦了擦脸,“我只希望你父亲也能看到这个孩子。太不公平了。”
艾达让母女俩吃了一惊,她背诵了《约伯记》里的经文:“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耶和华的名是应当称颂的!”
卡拉不相信上帝——如果有上帝的话,纳粹集中营里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然而她却从这段经文中感受到了安慰。生命就意味着要接受一切——既包括儿女出生时的痛苦,也包括亲人离去时的悲哀。茉黛似乎也感同身受,情绪平复了不少。
卡拉慈爱地看着新生儿沃尔特。她暗暗发誓,不管前面有什么困难,她都会让他吃饱穿暖。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孩子,她会永远永远爱着他。
新生儿醒来了,卡拉又把凑到他的嘴边。他满意地吸吮着,在四个女人的注视下发出“哒哒”的咂嘴声。在温暖昏暗的厨房里,一时间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